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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苾棠彻底傻眼了。    她和白平昌之间父女感情淡薄, 一年到头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 但是她从未想过白平昌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棠棠。”沈诺岚揽住了女儿的肩膀,这个秘密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让女儿给偷听到了。看着女儿震惊的样子, 沈诺岚一阵忧虑,女儿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苾棠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 好半天才发出点儿声音, “娘,那我——”白平昌不是生父,那生父到底是谁?    “咱们回去再说。”沈诺岚拉着女儿,径直出了书房的院子, 穿过月光朦胧的花园,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挥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 沈诺岚坐在软榻上,握着苾棠的手,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来想去, 当年的事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女儿,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是谁。    苾棠已经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娘, 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棠棠,你听我说。”沈诺岚缓缓开口, “十六年前,娘出了意外,这才有了你。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苾棠委屈地看着母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今日经历了一番波折,胆颤心惊地过了一天,手腕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结果这会儿又得知白平昌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却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莫哭,棠棠莫哭。”沈诺岚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娘不是要瞒你,是真不知道。”当时是晚上,她又不是十分清醒,只从身形判断,是个少年人。    “那、那我真的是……野种?”苾棠越想越难过,白平昌就算不好,好歹自己也有个正经出身,现在可好了,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了。她嫣红的唇瓣一瘪,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眼看就要掉下来。    “你不是野种,你是我的女儿。”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沈诺岚和苾棠吓了一跳,这屋里只有她们母女,怎么冒出第三个声音来。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姚世南站在屋中,他薄唇紧抿,目光晦涩难辨,高大的身材在灯光下更显伟岸,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宝剑。    苾棠惊呼一声,淌血的宝剑让她又想起了废宅中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沈诺岚连忙用手挡住女儿的眼睛,怒斥道:“姚大都督这是何意?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也愿意答谢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跑到我们家来偷听、杀人!”    姚世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剑还没收起来,见吓到苾棠,顿时一阵懊恼。    他刚才在书房听到了沈诺岚和白平昌的谈话,可苾棠也听到了,跟着苾棠来的暗卫也听到了。    苾棠的生辰,沈诺岚耳窝里的红痣,书房里的谈话,都让他确信,苾棠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让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尤其那暗卫十有八|九是肃王派来的,要是肃王知道了棠棠的出身,以此事要挟沈皇后和沈首辅,这事可就没法收场了。    所以,他等沈诺岚和苾棠一离开书房,就直接拔剑去杀那个暗卫。    那暗卫是苾棠在珍宝阁门口出事后给肃王去报信的那个,平时和另外一个暗卫负责保护苾棠的安全,因为另外那个被肃王叫去询问废宅里的详情,现在只有他一人。    他是认得姚世南的,也知道他今天保护了苾棠,所以就算他看见了姚世南在书房屋顶,也没有阻止。没想到姚世南竟然直接来杀他。    那暗卫身手也很了得,姚世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给杀了,先胡乱把他藏在花木中,这才急匆匆追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苦寻了十六年的女人终于找到了,还多了一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他内心十分激动,想着这次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去见这母女,他把蒙面的帕子取了,却浑然忘了自己手里握着的软剑。    此时见沈诺岚蒙住苾棠的眼睛,他才想起来。连忙用帕子把软剑上的血擦净,重新收回腰间,手里的帕子刚想随手扔到地上,迟疑一下,又收回到自己袖中。    他收拾好,这才抬头去看沈诺岚。    烛光摇曳,她坐在软榻上,花容月貌,肤若凝脂,只是那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可不是温柔羞涩,以姚世南在沙场上厮杀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他知道,沈诺岚对自己起了杀心。    沈氏三姝的名头太大,就算姚世南也略有耳闻。加上刚才在书房亲眼所见,姚世南心知沈诺岚可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想反,她杀伐果敢,性子极为坚韧。兵法有云“强而避之”,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沈诺岚硬碰硬。    “棠棠,棠棠快看看爹爹。”姚世南轻声唤道:“可怜咱们父女才刚刚相认,你娘就想要爹爹的性命了,你要是现在不多看两眼,没准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胡言乱语!”沈诺岚大怒,扭头却见宝贝女儿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姚世南,好像正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亲爹。    姚世南眼巴巴地看着苾棠,“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棠棠你问问你娘,看她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要爹爹的性命。”    “不要以为你偷听了我们母女的话,就可以冒充……了!”沈诺岚又抚慰女儿,“棠棠,别听他的,他不可能是你的亲爹。”当然,他的性命也是得要的,她绝不能让宝贝女儿的出身被人质疑。    姚世南几步上前,坐在苾棠的另一侧,软榻上挤了三个人,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    “谁冒充了?!”姚世南委屈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沈诺岚和好奇的苾棠,“棠棠,我跟你说,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爹爹被人暗算,逃到善觉寺后山,经脉逆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你娘来了,她脸上蒙着帕子,帕子上绣着玉兰花,浑身湿漉漉的,二话不说就骑在爹爹身上——”    “住口!”沈诺岚暴喝一声。    这比话本子还要精彩离奇,苾棠听得津津有味,姚世南的话正到了关键时刻,猛然被母亲的一声怒喝,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母亲,见她满面通红,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了一丝羞窘。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脑袋扭到左边又扭到右边,看看母亲,又看看姚世南。    天啊,姚世南说的是真的!    天啊,娘趁人之危,把姚世南给……强了!    天啊,她真是姚世南的女儿!    苾棠不敢置信地看来看去,娘多么端庄一个人啊,怎么会“兽性大发”欺负了受伤不能动弹的姚世南呢?    沈诺岚原本以为姚世南是偷听了她的话想要浑水摸鱼,可听到他说出当时的情形,她就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真的是姚世南。    看到女儿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叹、敬佩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沈诺岚抬手在女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当年也是中了别人的暗算,本来想去后山的河水里泡一泡清醒一下,可当时是夏天,就算是晚上,那河水也不够凉,这才——咳咳。”    “你打棠棠做什么?”姚世南不乐意了,大手罩在苾棠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要打你该去打暗算你的人。”    “暗算我的人早就灰飞烟灭了。”沈诺岚冷嗤一声。    她十四岁那年,家中一团乱,她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大侄儿在坤宁宫不幸夭折,姐姐暴怒差点把好姐妹德妃给杀了,母亲受不了丧孙之痛,病势沉重,父亲日夜守在母亲床前,大嫂伤心欲绝,大哥隐忍不言。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茫无助过,有个要好的姐妹撺掇她去善觉寺祈福,而且不要摆首辅爱女的架子,越是简朴越是心诚。    正值她不知所措之时,没有细想,就悄悄出门和这个所谓的好姐妹去了善觉寺,没想到被她暗算,失了清白。当然,这个“好姐妹”也失了性命。    从善觉寺回来月余,沈诺岚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极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看着她笑。    沈诺岚没当回事,只是第二晚,她又梦见了这个小丫头,她换了身衣服,头上梳了两个毛茸茸的小鬏鬏,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她抱。她没忍住,抱了她。    连着几天都梦见这样的情形,沈诺岚终于想到了什么,偷偷乔装打扮去医馆扶了脉,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落胎的药已经熬上了,她打了个盹,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泪,她不会说话,只用圆圆短短的小手指揪着她的衣服,那哀求的目光看得她一阵心颤。    最终,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次年四月,春棠花娇。当沈诺岚看见裹在襁褓中的女儿时,不由得惊叹,这就是她梦中的小丫头!    十六年过去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宝贝女儿的生父竟然会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