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作品相关 (12)

    容景谦的运筹帷幄,已不可能发生上一世那般被阿扎布长驱直入的事情。    他不会去打仗,更无法建议累累战功,他当皇帝的筹码,自然也随之消失,不过他为这猎场和牧马场还有马市所做的事情,又同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功劳。    容景谦独自一人走到容常曦床边,先是喊了容景睿与容常凝,容常凝朝外看了一眼,点点头。    容常曦倚在床上,容景谦立在一旁,他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显得那双本就微微上挑的眼睛更多了几分锐气,容常曦看到他便觉得浑身都痛——头也痛,手脚也酸痛,就连背后那已好了的刀伤都隐隐痛了起来。    容常曦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只道:“皇姐。”    翻来覆去,仍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皇姐。    容常曦勉强挤了个笑:“景谦。”    容景谦道:“皇姐身子如何?”    “四皇兄和御医都替我看过了,毫无大碍。”容常曦僵笑着道,“景谦不必担心。”    容景睿好笑道:“我才同你说过,你三番四次受伤,身子已受影响,往后都要好好休养,怎么就毫无大碍了?”    容景谦沉默片刻,道:“皇姐身后的伤可好了?”    半年了,哪怕没上药都该好了,何况她昏迷的这些日子,必是每日在用最好的药材,这问的实在不走心,容常曦便也敷衍地活动了一下背,以示自己背上的伤已全好了。    本以为问到这里就算完了,他却又看向角落的尤笑:“皇姐背上可有留疤?”    尤笑一愣,轻轻点头:“有一些,但日后好好上药,应当不会太过显眼……”    容景谦不问,容常曦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眼下惊闻自己身上留了一道疤,不由得大惊失色:“什么?!留疤了?!多大,多长,现在很明显吗?!”    尤笑赶紧道:“殿下,御医已拿了药来,每日涂抹,不会太过惹人注目的……”    其实哪里会惹人注目,这背上的疤痕,能看到的本就只有将来的驸马一人,但容常曦光是想到这一点,都有点崩溃,她不由得抬眼,愤愤地瞪着容景谦。    都怪你,都怪你!!!    她的怨怼到底是还是没忍住,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容景谦神色淡然地与她对视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仿佛在说“皇姐莫恼,此事与我无关”。    而这事确实也和容景谦没关系——若不是容常曦自己自作聪明要逃走,莫名替他挡了那一刀,也不至于会这样……    容常曦恨恨地一捶被子,容景睿安慰道:“我那边也有一些膏药,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常曦,不必太担心。”    容常曦实在挤不出笑脸,只能随便点了点头。    容景谦道:“既是如此,皇姐好生修养。景谦先行告辞。”    此人脸皮随着时间显然越发厚实,知道此事,竟丝毫不见愧疚,略一颔首,便又大步走了,实在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一走,容常曦便忍不住地道:“这个容景谦!他,他未免太冷漠了些,我受伤好歹是因他而起,还落下了疤,他竟,他竟……”    容常凝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容景谦的背影,道:“不对呀,这半年你卧床不起,景谦分明时常来昭阳宫,在宫外的亭子里坐着……”    容常曦好笑道:“是吗,他若是来了,为何不入宫探望我,要在宫外坐着呢?”    容常凝道:“这……”    “这件事既然皇姐你知道,想必其他人也都知道。”容常曦扯了扯嘴角,“大家想必十分感叹景谦的善良。”    容常凝点头:“景谦想必是愧疚,才不想入昭阳宫的。”    才怪。    容常曦心里冷笑,这容景谦真是手段颇多,只是在昭阳宫外随便装装样子,就能为自己又拉上好名声。    容景睿轻声道:“不错,景谦也常询问我,若是有疤痕,应当如何治理,最好的那种药,药材颇为珍惜,我也都一并告诉他了。”    容常曦道:“那想必是他自己也受了许多伤罢。”    容景谦细皮嫩肉,肤白几乎要胜过容常曦,指不定私下也多么呵护自己的皮囊呢,只是后来他去打仗,风吹日晒,到底是没能维持住小白脸的模样。    容景睿和容常凝对视一眼,晓得容常曦在气头上,是怎么也说不通的,只好又陪她坐了片刻便离开,他们一走,容常曦便要尤笑拿镜子来,尤笑有些迟疑,容常曦见她不肯,便索性自己要下地,尤笑只好听命地拿了个镜子来。    她中衣半褪,扭头看着镜子,这一看就差点昏过去——她左边的肩胛骨下方,有一道堪称狰狞的疤,容常曦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只觉得那块疤痕凹凸不平,摸着让人只觉毛骨悚然。    ☆、贵物    她自幼便是泡最好的汤, 尤笑也有许多宫中秘方,容常曦身骄肉贵, 肤若凝脂, 自己对此颇为自得,如今变成这样, 不亚于凭空一道雷劈在她头顶, 躲都躲不了。    容常曦几乎要落下泪来:“……容景谦!”    她恨的咬牙切齿,又深觉伤心, 之后那些妃嫔来看望自己,容常曦尽数给拒绝了, 只垂影自恋, 恨不得死了算了, 容常曦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侧头问尤笑:“怎么一直没看到赵嬷嬷?她还病着吗?”    尤笑神色迟疑。    容常曦顿时感觉不大好, 她一骨碌爬起来:“怎么了?你别骗本宫,赵嬷嬷怎么了?!”    尤笑大约知道是瞒不过容常曦的, 轻声道:“赵嬷嬷在您出事后的没几日便去世了……”    容常曦一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地落下:“什么?!怎么会这样?!那些御医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本来,赵嬷嬷的病稍微稳定了一些, 偏生您出了事,她十分着急,非要过来看您,照顾您。”尤笑叹了口气, “正好碰上了随姚家人入宫看望您的郭嬷嬷,两人似乎有些不愉快,当夜赵嬷嬷病又不大好……第二天早上便去了。”    容常曦一愣,几乎是暴跳如雷:“什么?!又是姚筱音和她的那个老太婆?!把郭嬷嬷给我喊入宫来,我非要她们好看!”    尤笑劝道:“殿下,郭嬷嬷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您没有实际的缘由,怎么好动她?郭嬷嬷便是再心狠手辣,又如何通过一张嘴说死赵嬷嬷?应当只是撞了个正着。何况郭嬷嬷现在也并不在京城,她后来去西灵山,照顾姚姑娘了。”    容常曦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冷笑道:“好,去的好,我要他们主仆二人老死在西灵山上!”    容常曦是又气又难受,过了五六日才勉强缓过神来,张公公身子似乎也不大行,不能常来照看容常曦。容常曦已失去了赵嬷嬷,自不敢再劳烦他,只让他好好休息着,自己也是每日恹恹地坐在软塌上。    这日尤笑端了一碗水灵剔透的葡萄上来,容常曦勉强打起精神,伸手一摸,发现那葡萄摸着还有些冰,在这颇为炎热的季节中,确然让人心旷神怡。    她随手捏起一粒,丢进嘴里,又甜又水嫩,不由得叹道:“唔,好甜。父皇待我真好……若是赵嬷嬷也在,那就好了……诶,你让人送一些去张公公那儿。”    尤笑愣了愣,笑着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容常曦吃了半碗葡萄,勉强心情好了一些,想着许久没有去明瑟殿,便起身打算去看看,这一看倒是有些意外——虽然她是记不清自己明瑟殿里究竟有哪些东西的,但眼下明瑟殿被各种异族珍宝塞的满满当当,她是能看出来的。    容常曦随手拿起一个绿面长曲杯,这长曲杯乍一看是以绿玛瑙做成的,但仔细看十分剔透轻薄,并不似绿玛瑙那样光润,而长曲杯上以金封边,上头又以金线刻了一些兔子、花木,看起来十分生动意趣。    大绿旁边有个大红,这个倒是玛瑙了,是一整个红玛瑙雕刻而成的小碗,那碗做成了一只骆驼的样子,四只脚立着,两个驼峰却朝内凹着,可以盛一些食物瓜果,骆驼栩栩如生,两只眼睛上镶嵌着黑曜石,仿佛它真的可以随时走起来。    还有一些屏风,首饰,镜筒……    简直应有尽有。    容常曦吃了一惊,道:“兰妃敬嫔还真是加倍努力地讨好本宫……还是说是父皇给我准备的?”    “宫内现在的风气,是以节俭为主,皇上如常,偶尔会将贡品赐来昭阳宫,但其他主子却是不敢的,何况您还病着呢。”尤笑犹豫了一会儿,道,“这都是这几日,七殿下差人送来的……还有方才的葡萄也是。”    容常曦愣住,只觉毛骨悚然:“他是不是要害我?”    尤笑也愣住了:“您说什么?”    “你方才说了,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宫内风气以节俭为主,他这样大张旗鼓送来,岂不是要昭告天下,说我康显公主骄奢淫逸,一如往昔,毫不知耻?!”容常曦越想越生气,放下那骆驼碗,差点没给摔了。    尤笑赶紧道:“若七殿下是这样想的,那就不会趁夜让人送来了,何况七殿下说了,这些东西都是他在监督马市初期,自己随同跑过一两次,顺手带来的,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昂贵……譬如这个绿色的,并非玛瑙,乃是更为剔透的琉璃,染以绿色光泽,这一年来,在边塞并不罕见。”    容常曦更觉奇怪:“那他送我干什么?”    “七殿下说,今年您的生辰因为您受伤,没能设宴,大家自然也不好送太多礼物,他随手攒了一些,给您送来,算是补上今年的礼物。”    容常曦疑惑地道:“什么呀,他往年也不曾送过我什么好东西啊,无非是父皇或者别人给了他什么,他转赠于我的……不行,这里头绝对有文章。”    尤笑“呃”了一声:“那……什么文章呢?”    容常曦绕着这些很讨人喜欢的玩意儿转了一圈,道:“这个嘛,本宫现在也想不出来,但这些东西先都别动,怎么送来的怎么维持着,找个机会,我将它们都送回去。”    尤笑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道:“是。”    容常曦心里头记挂着这件事,总觉得是容景谦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一个隐患,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隐晦便会忽然爆发,然而容景谦却又外出办事,好几日不曾回宫,这么磨磨蹭蹭一耽误,容常曦彻底可以行走了,容景祺也携容景兴容景昊回宫了。    三人回来,自然少不了一番嘉奖,容景祺显然已同时知道自己母妃被贬为敬嫔和自己要娶吴丹雪这两件事,容景兴同容景昊从御书房出来后,容景祺还在里头待上了许久,至于他同皇帝说了什么,便无人知晓了。    容景兴和容景昊才出御书房,便立刻来了昭阳宫,两人看起来都比从前黑瘦了不少,容景兴一进屋,便拉住容常曦的衣袖,上上下下地看着她。    “常曦,听说你遭刺,我都急坏了!”容景兴像个喜鹊一般叽叽喳喳的,“还有,我在猎场闲暇时猎了一些皮毛,都给你带来了,诶,你现在病如何了?听说已无碍了,不过你怎么老是受伤?听说又与容景谦有关系?哎,但既然是洪家人与孟家人所为,那——”    不等容常曦打断他,说到这里,容景兴自己先停住了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容景睿。    容常曦才发现从他们二人进昭阳宫以后哪里不对劲。    容景兴与容景昊都对着容常曦说话,看着容常曦,彼此之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交流都没有。    容常曦蹙了蹙眉,也懒得拐弯抹角:“你们怎么了?”    容景兴瞥了一眼容景昊,道:“什么怎么了?”    容景昊也故作茫然地看着容常曦,两人仍是丝毫不肯对上彼此的目光。    容常曦冷笑了一声,道:“少给我装傻,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两人依旧沉默着。    容景兴与容景昊因年龄相仿,自小关系就很好,几乎是无话不谈。容景兴的生母柔妃与容景昊的生母安嫔关系虽然一般,但也从来没有影响到两人。    只是容景兴性子聒噪,容景昊要沉闷一些,幼年时,容景昊的性子甚至可以说是唯唯诺诺了,无论大小事,无论是哄着容常曦也好,欺负容景谦也好,基本是容景兴冲在最前头,容景昊跟在后头。    在容常曦和很多人看来,容景昊就像是容景兴的一个小尾巴,一个影子,他很少说话,大多是在附和,看起来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因为这样,容常曦与容景兴的感情确实远好于容景昊,但她对容景昊也是很喜欢的。    容景昊唯一一次表露出自己的独立的想法,竟是要娶姚筱音,且看起来十分坚定……    容常曦心中微动,道:“是不是与姚筱音有关?”    她这一问,容景兴与容景昊都意外地看着她,容常曦心知自己猜对了,狠狠一拍桌子,道:“你们是去了一趟颢然猎场,天寒地冻的,脑子也被冻坏了?十六年,血浓于水的兄弟情,你们竟要因为一个女人连话也不说了?!容景兴,你不会要跟我说,你也想娶姚筱音?!”    容景兴脱口道:“我怎么会喜欢那个女人!”    容景昊听他以这样的语气提起姚筱音,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容常曦看出了一点含义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容景兴咬牙,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憋住,指着容景昊道:“你自己说啊!你若是不觉得愧对了常曦,你就自己说!”    “我有什么愧对常曦的!”容景昊也难得表现的强硬,“我与二皇兄所说的,句句属实!”    与容景祺还有关系?    容常曦道:“你与二皇兄做什么了?”    “他肯定不会老实说。”容景兴愤愤道,“我们三人一回御书房,父皇便夸赞了我们三人,二皇兄竟趁机说不敢居功,但希望姚筱音能尽快从西灵山回来。”    容常曦意外道:“他不是都要娶吴丹雪了吗?”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容景兴瞪着容景昊,“难怪在猎场时我就觉得你十分不对劲,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二皇兄私下讨论的,他已欣然同意与吴家的婚事,绝不会再对姚筱音有兴趣,这讨人显然是为你做的!他不为自己讨赏,更不为敬嫔要赏,怎的会为你操心!你为了那个姚筱音,竟伙同二皇子一起对付常曦!”    容景昊道:“常曦是我们的皇妹,难道二皇兄就不是皇兄了么!更何况我们如何就对付常曦了!二皇兄同我,都是很疼爱常曦的!”    ☆、疑惑    他们两人都丝毫不知道容景祺差点要把容常曦给杀了的事情, 容常曦越听越糊涂,道:“二皇兄替景昊向父皇要的赏是要姚筱音从西灵山回京?父皇同意了?”    “自是同意了。”容景兴冷哼一声, “二皇兄说, 自己当初要娶叶潇曼,但想必是叶潇曼心又他属, 且她又与常曦你交好, 两人竟弄出一个西灵山的法子,但想来是你们又觉着要叶潇曼去西灵山待上一两年未免太不妥, 竟将姚筱音又顶了叶潇曼,将人送去西灵山, 姚姑娘今年已十七, 经不起再一两年的蹉跎了。”    容常曦体会过来:“二皇兄的意思是, 姚筱音最后会去西灵山,全是因为我翻来覆去地自作主张?”    “非但如此,还说你是太喜欢三皇兄了, 所以从中作梗,总之将这姚筱音说的是天下第一可怜人, 他这样说了,又丝毫不提自己和敬嫔的事,父皇自然只有同意, 却不想想将你放在了何种境地上!”容景兴又看一眼容景昊,满脸谴责。    “但二皇兄说的难道错了吗?!”容景昊看向容常曦,“常曦,你当初将她送上西灵山, 当真是为了让她最后能嫁给我吗?”    “我从来也没说将她送上西灵山,是为了让她不能嫁给三皇兄转而嫁给你。”容常曦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姚筱音不是帮夫之女,她和她那老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嫁给你们任何一个人呢,就闹成这鬼样子……三皇兄娶不了他,你——容景昊,也休想娶她!”    她说的很极端,容景昊脸色煞白,最终一言不发,起身对容常曦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容景兴大怒:“你什么意思!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给常曦摆脸色看?!”    容景昊只当没听到,大步往外走,容景昊还要说话,容常曦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了好了,这事儿我会想办法处理,姚筱音要回来就回来,我自有办法再把她送去更远的地方……连带她那个老仆。”    容景兴担忧地说:“你伤才好,我听尤笑说过了,你需要静养,别为他的事情操心,他这么喜欢那个姚筱音,就让她娶去呗!”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姚筱音?”容常曦道。    容景兴蹙眉:“你自小到大,讨厌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追究理由,哪里追究的过来。”    容常曦:“……”    容景兴这样自然地点评她的喜怒无常与任性,且是用一种极其纵容的语气,反倒让容常曦久违地生出一丝惭愧,她叹了口气,容景兴又道:“常曦,我方才去你的明瑟殿里晃了一圈,容景谦那家伙,送了你许多东西啊?”    容常曦道:“嗯,怎么了?”    “他必不怀好意。”容景兴道。    容常曦点头:“我也觉得……不过你这次回来,千万不要与他贸然起冲突,如今我与三皇兄关系并不好,二皇兄与我更是……你切记,离二皇兄远一些。至于景昊,更不必说。”    容景兴盘算了一下,也有点沮丧:“怎么所有皇兄皇弟,咱们都闹翻了?”    容常曦哭笑不得,随口道:“嗯,我如今只有你了。”    容景兴却是露出了个久违的傻气的笑容:“有我就行了,我一个顶七个,能代替他们所有人待你好!”    容常曦这时候也不想嫌弃他傻且聒噪了,只觉得有些感动,容景兴又道:“再过半月便是马球赛,我去给你赢个头彩回来!”    往年也常有蹴鞠赛和马球赛,但大多在春季,对容常曦来说,这就是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激烈地争一个球,故而她看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但今年不大一样,除了大皇子在青州驻守着 ,三皇子在豫州,其他皇子都已长大成人,难得都还在,待到明年,只怕这些皇子都已娶亲生子,二皇子三皇子搞不好也不会留在京城了,加之今年春季皇子们都不在京城,且如今马匹价格已回到正常状态,大炆也重新开始重视骑术,皇帝便趁着他们回京,弄了个马球赛,也算是对下呼吁,要大家重拾马术。    这击鞠赛分为两队,一队由容景祺带头,一队由容景兴带头,最后赢的那队,会得不少奖赏,而其中进球最多之人,更可以向皇上讨个彩头,几乎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容常曦本觉得此事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她去晃一下便算完事,谁知皇上告诉她,叶潇曼和吴家姐妹还有陈鹤的孙女陈巧涵这四位奇女子都打算参加击鞠赛,问容常曦是否打算也凑个兴,容常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骑术本就一般,还要骑在马上左翻右仰地去击球,指不定就脸着地摔个狗吃屎。    皇帝大约也很清楚容常曦是几斤几两,但又觉得既然三位重臣之女和一个县主都要来参赛,不如让她与容常凝负责开球,一人负责上半场,一人负责下半场。    开球并不太难,坐在马上,球在面前,只要策马时稍注意一些速度,不要过快,掠过球时狠狠一击向空中,其他参赛人自会一窝蜂涌上去抢夺球,她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其实容常曦也明白,父皇让容常凝与她发球,也是存了让她们与那些适龄的王公子弟打个照面的心思,容常凝便不说了,已十八,且还是一副不肯嫁的样子,容常曦十六,也经不起耽误了。    容常曦查了一下名单,发现华君远也来了,在容景兴那一队,她不由得对这场击鞠赛多了些兴趣,再一看,容景兴那队还有容景谦。    离容景谦给她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已过去近一个月有余,马上便是击鞠赛,可月球阁外的马场上,从来不见容景谦的身影,他不知又接了父皇安排的什么任务,连宫也不回,好生逍遥恣意,苦了容常曦提心吊胆好几日,正要忘记这件事时,容景睿那边又派人送了膏药来,名为焕颜膏,可去腐肉,生新肌,只要坚持用焕颜膏,三月之内,容常曦的疤痕会淡到看不见。    只是这药材极为难得,容景谦曾在容常曦还昏迷时便问过容景睿治疤痕的药膏需要什么药材,容景睿如实说了,没想到容常曦醒来后,容景谦便让人将那些药材一股脑的送去了泽泰殿,容景睿也不耽搁,立刻就着手开始调制药膏,五日内送到了昭阳宫。    容常曦瞪着那装在白玉小盒里的药膏发愣,又想表现出怀疑,又深知容景睿是不会害自己的,她让尤笑替自己上了药,确实见效极快,只七日,那疤就淡了不少。    容常曦满头雾水,问尤笑:“容景谦究竟想干什么?”    尤笑一边替她揉着疤痕处,一边有些无奈地道:“四殿下说了,这天山雪莲尤为难得,还得一路以冰护着,保证送到京城时犹未彻底衰败才能入药,七殿下想必是费了些心力的……如此费心费力,却对您半点损害也无,那就只能是在尽心尽力待您好了。”    容常曦认真地思考着:“那他究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尤笑轻笑了一声,道:“七殿下能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呢,奴婢猜,他应当只是想补偿您罢了。”    容常曦嘴角抽搐,心道补偿什么?补偿他带她去了外头,却让她平白遭了刺杀?    她仍是觉得容景谦对自己态度的忽然转变处处透着诡异,只是暂时确实想不到他的目的,而一直到击鞠赛开始,容常曦都没找到一个能和容景谦单独谈谈的机会。    击鞠赛那日天气晴好,却难得并不过分地热,岳秋殿前的马场已提前被打理过一遍,地上留了些微细草,三面以矮墙围住,矮墙外则是比墙略高的座位,除了正前方是皇帝和后妃的位置,两侧则分别坐了王贵公子与各家小姐,大炆的风气并不如胡达合坦开放,但这种大型赛事或外出打猎时,女子可与男子一般抛头露面而不必让下人立屏障,也可为自己支持的队伍呐喊鼓劲,毕竟叶潇曼等人都能直接上场与男子击鞠了。    容常曦准备的马球服并未太过繁杂,毕竟比起好看,她更害怕那些饰物成为累赘害她出糗,只在额上系了个嵌了和田玉的发带,头发高高束起,以银簪固定,这次她浑身上下,一点流苏都无,容常凝也是一样,两人到岳秋殿时,叶潇曼等人已到了,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马球服,与身边的陈巧涵一致,她们这是青队,是容景兴那边的,而隔壁吴家姐妹则是红队,与容景祺一边。    见容常曦与容常凝来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赶紧行礼,容常曦说了声免礼,叶潇曼便连忙过来,握住容常曦的手:“殿下,我一直很挂念您呢,但我说要参赛,家父便让我不许丢人,把我日日关在家中后院练习击鞠,怎么也不让我入宫。”    叶潇曼是华君远的表妹,将来也就算是自己的小姑子,容常曦本就喜欢叶潇曼,现在看她更是越看越觉得此女甚好,她也微微一笑,反拉住叶潇曼的手:“你也太胡来了,怎的忽然想到要同男子一道打球,你看看,你带的坏头,惹的其他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也被你坑来了。”    陈巧涵闻言笑道:“回康显殿下,我是自己想打呢,不是平良县主带的坏头。”    容常曦看了陈巧涵一眼,见她眉眼明亮,大约因有些热,脸颊微微地泛着红,显得极有气色,又想到上一世她与容景谦有婚约,只是自己死时,陈巧涵与容景谦尚未真的成亲,这一世,她本以为容景谦会喜欢叶潇曼,如今看来,容景谦最后要娶的,应当也还是这个陈巧涵。    陈巧涵见容常曦盯着自己,不免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方才见容常曦笑着对叶潇曼说话,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她才不由得跟着接嘴,谁知道容常曦一旦不笑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那打量的眼神更是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她无辜地退了一步,就连叶潇曼也察觉到不对,正要对容常曦讲话,容常曦却又笑了:“原来是陈家小姐。”    陈巧涵赶紧点了点头:“殿下若不介意,可喊我巧涵。”    容常曦笑了笑,又同吴家姐妹打了招呼,吴丹雪已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二皇嫂,但看着容常曦,到底有些不自然,只是还算落落大方,至于她那庶姐姐吴若彤,则几乎是一言不发,看起来有些怯懦,但她显然也暗暗精心打扮了一番,虽然穿着和其他青队的人一样,但头发以玉簪束起,那玉簪的样式是一只青鸟,颇符合主题,眼睛以黑曜石雕刻而成,细小一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鸟儿也看起来鲜活了几分。    她们走到殿外,因为击鞠赛正式开始前,会有个只限男子玩的热身游戏,故而她们六人便先往左侧走去,她们的出现自是又惹起不小的骚动,一路走来,一路有女眷起身行礼打招呼,容常曦懒得一一笑着打招呼,只板着脸在第一排中间坐下。    身边的女眷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常曦与容常凝,容常曦则颇有些倦懒地看着球场,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来了,兰妃淑妃柔妃安嫔敬嫔也都跟在后头,容常曦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敬嫔,这应当是刺杀案之后她第一次被从佛堂放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容常曦本以为到此人就算来齐了,谁知开赛前,外头又传来小小的喧闹声,容常曦抬头,却见竟是姚筱音。    ☆、金球    皇帝当真是一言九鼎, 答应了让姚筱音尽快下山,就当真尽快, 姚筱音也实在够拼的, 半个月就从西灵山回京,这半年的山居生活让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但并不显得憔悴, 反让她看起来显得清冷。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自己,比起容常曦这几人堪称朴素的马球装, 她身着一身玲珑纱银边刺绣大袖衫,里头是碧色玉兰暗纹拖地百褶长裙, 头戴八宝翠珠飞燕步摇, 既不失贵气, 又有种飘然欲仙之感,容常曦用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大部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姚筱音, 像是想要冲过来似的。    容常曦的脸黑如碳,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并不见那个郭嬷嬷。    姚筱音毫不犹豫地走到了第一排,在吴若彤身侧坐下,同身边几人打了招呼, 又偏了偏头,对容常曦微笑道:“常曦。”    容常曦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姚姑娘才从西灵山下来,怎么也不好好修养一番。还有, 那位长舌妇郭嬷嬷呢?”    姚筱音像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嫌弃,笑了笑道:“在西灵山尽休养了,终于回到京城,自是一刻也闲不住了。至于郭嬷嬷,她还在西灵山修身养性呢,怎么了,常曦你找她有事?”    “修身养性?”容常曦冷笑一声,“杀人大罪,修身养性便能抵得过吗?”    姚筱音一脸惊讶:“这是何意?”    容常曦冷哼一声,懒得与她打机锋。只道:“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傻。”    姚筱音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好在随着一声哨响,宣告击鞠赛要开始了——但这开始的,并非是正式的击鞠赛,乃是热身的娱乐小赛。    场中立起了一根约两人高的柱子,那柱子顶端有个以足金打造的球,球中又镂空,雕出了一朵金丝昙花,据说工艺极其惊人。    场中参赛的男子不按队伍分,每个人彼此都是对手,要以击鞠赛的那个小球想办法将金花球打下来,再送给场上自己认为最为美丽的女子——最初倒不是这样,只是二十年前,老将姜帆之子,也就是如今的兵部主事姜箜,他夺了金花球后送给了场上一位大家小姐,说这位小姐比金花球中的花更美,后来姜箜娶了此女,至今十分恩爱,传为一段假话,便有了这样的规矩。    皇帝笑道:“瞧你们都跃跃欲试的,怎的,若能拿下金花球,已想好要赠予谁了?”    场上男子皆是一副不敢多言,但心有所想的模样,容常曦眯着眼睛看了看,容景谦面无表情,显然对这金花球和场上女眷毫无想法,而他身边的华君远微笑着,估计也不打算争这金花球,而再过去一些,容景昊满脸兴奋,时不时地回头朝这边姚筱音的方向看——毫无疑问,姚筱音的忽然出现让他激动非常,他想必是要费力地去争这金花球了。    容常曦忍住骂人的冲动,再往旁边看,却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容常曦一愣,发现是姜听渊,他居然一直看着容常曦,见容常曦也看向自己,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凭良心说,虽然前世姜听渊缠着容常曦让她十分不满,也曾因自己与他要有婚约而哭天抢地甚至要害容景谦却差点害到自己,但是姜听渊此人确实长得不错,大约是因为他父亲自小就将他丢去了军营,故而肤色略黑,但一丝土气也无,笑起来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齿,像是什么西域来的大型犬,容常曦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世她没有举办十五岁的生日宴,自也没有被姜听渊死缠烂打的过去,她与姜听渊最多只在之前的翰林宴之类的大小宴上见过几次,容常曦都忽略了他,且后来她去西灵山待了三年,更加与姜听渊完全不熟。    可为何……    她还没想明白,姜听渊便已兴冲冲地道:“启禀圣上,若微臣能夺得金花球,想赠予康显殿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皇帝也惊讶地挑了挑眉:“哦?为何?”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向容常曦,容常曦面无表情,不见任何喜悦,冷酷的好似一尊冰雕。    她是最受宠爱的康显公主,生的也好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向她示好的男子从来不在少数,只是她从未放在眼里,姜听渊也不过是手段过于直接,让人惊讶,但除此之外,她从未有任何心动指出。    姜听渊回首看了她一眼,见她完全无动于衷,倒也不失望,只道:“二十年前,家父夺得金花球赠予家母,我是他们所生,自不能丢父上的脸。至于为何赠予康显殿下,自是因为,从来金花球都要赠予全场最美之人。”    这下都不用皇帝多问了,皇帝大约也没想到姜听渊能直白到就差仰天大吼康显殿下好美,我要娶她,颇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容景昊又似不服输一般,也说自己要拿到金花球,但要送给谁,等拿到金花球再说。    皇帝点点头,摆了摆手,场上所有人都立刻翻身上马,每个人的马匹也都各有特色,譬如华君远是匹白马,容景谦是一匹黑色的马,那马毛发极长,油光水亮的,而姜听渊则是一匹红马。    判长拿起竹哨狠狠一吹,皇帝将手中的鞠朝着空中远远一抛,所有男子便都骑着马开始追逐那枚白色的小球,姜听渊的马显是好马,冲在最前头,姜听渊两脚踏在马镫上,竟直接站了起来,手中藤杖一勾,接住了那球,他很快又坐回去,球落地,他推着球不断前进,旁边容景祺却一个侧身,和另一个人夹击,将那球从他藤杖下给勾走了。    姜听渊只好策马去追,容景祺果然与容景昊关系不错,他抢到球后,假装失误,容景昊果断地将球给勾走,扬起藤杖狠狠一击,那球朝着金花球的方向飞起,容常曦蹙眉,却是凭空一根藤杖生出,将那球挡了回去。    华君远不知何时出现,计算的极好,一抬手就以藤杖的底端挡住了球的攻势,容景昊懊恼地喊了一声,华君远笑了笑,随手将球打飞,容常曦侧头,看了一眼姚筱音,她比容常曦还关注场上局面——毫无疑问,她打扮的这么好看,时隔半年多翩然出现,若是还能得六皇子献上金花球,想必会得意非常,简直是傲然独立了。    容常曦怎么也不想看到她拿到金花球时的得意嘴脸,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场上的球已落在了一个容常曦不认识的人手里,那人也将球击飞,想要去打落金花球。    可球又被另一个人给截了下来,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姜听渊手里。    姜听渊兴奋地回头看了一眼容常曦,容常曦眉头又是一跳,忽然想到倘若姜听渊当真抢到了金花球献给自己,只怕父皇对此人万分上心,这一世不会有阿扎布闯居庸关一世,他的爷爷姜帆也不会战死,如今的兵部尚书赵冉亦不会引咎辞官,之后姜箜的升迁之路也不会那么快,理所当然地从侍郎变成了尚书……当然,陈巧涵的父亲陈飞宇,也不会成为后来的兵部侍郎。    但姜箜确实是有能力之人,姜听渊也是自小在兵营长大,姜家迟早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父皇看到姜家满门忠烈,姜听渊又对自己如此喜爱,加上这献金花球的事情……    容常曦光是想想就知道决不能让姜听渊拿到金花球。    随着场上战况激烈起来,周围的女子们也开始纷纷细声细气地喊着场上男子的名讳,熟一些胆子大一些的譬如叶潇曼,便喊着“华君远”,而吴家姐妹则喊着“二殿下”,还有不少女子,包括陈巧涵,都在喊着“七殿下”。    容常曦有意要喊华君远,但又不想因此失了公主身份,何况她若袒露出自己的心思,一定会惹得父皇不快,最重要的是,华君远向来是不在意她的心意的。    眼瞧着姜听渊一路带着球来到金花球左侧,他看准距离与角度,狠狠一挥藤杖,容常曦下意识惊叫道:“容景谦!”    你不是要假惺惺地待本宫好嘛,那就赶紧给本宫把这姓姜的球给拦下来!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周围的几个女子都被吓了一跳,姜听渊和华君远也看了过来,容景谦却看也没看这边,在脚蹬上一踏,腾空跃起,手中藤杖犹如灵蛇一般挡住了姜听渊的的球,他左脚轻点那根竖着的摆放金花球的柱子,借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骏马之上,还不等周围的人冲过来,容景谦将刚滚落在地的球一铲,白色的小球立刻飞了起来,容景谦又很快补上一棍,他离金花球很近,中间再无人能阻挡,小球精准地撞上了金花球,那金花球在柱子顶端微微晃了晃,到底是直直坠下,落在了容景谦伸出的手心之中。    容景谦握住那金球,回首看着场上众人,淡淡道:“承让。”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顺利的几乎不像是真的,马场与观看席上都是一片寂静,华君远率先将藤杖往马具上一挂,笑着鼓起掌来,其他人才纷纷回神,大声叫着好。    容常曦的心怦怦直跳,姜听渊和容景昊皆是一脸遗憾,就连旁边的姚筱音也不自觉地怂下了肩膀,显然十分失望。    好险,还好容景谦抢到了那金花球……    皇帝也朗声笑道:“景谦骑术真是大有进益,如何,这金花球,你要送给哪个女子?快去。”    容景谦颔首,策马朝着左侧的席位奔来,横竖此事已与自己无关,容常曦闲闲地倚在椅子上,观察着周围女子的神色,叶潇曼脸上并无期待,但看着也颇为高兴,至于陈巧涵还有几个女子,则几乎是恨不得将“把球赠与我”刻在脸上了,陈巧涵的脸比之前更红,像个熟透了的果子,迟钝如容常凝都看出来了,凑到容常曦身边轻声道:“陈姑娘似乎对景谦……”    容常曦心道,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姻缘天定。    陈巧涵喜欢容景谦,且未来必然会嫁给容景谦,倒也算是个十分幸运的女子了。    容常曦看着陈巧涵,心里头到底有些羡慕,无论是容常凝也好,她自己也好,最终都没能与自己所倾心之人在一起,所以说公主又有什么稀罕的呢……    “皇姐。”容常曦正侧头发着呆,被这一喊回了神,她扭回头,却见容景谦勒马停在了自己面前。    容常曦愣愣地看着他,有些茫然:“啊?”    容景谦道:“手。”    容常曦更加茫然,呆呆地将手伸了出去。    容景谦将那金花球放在容常曦手里,瞥一眼一脸呆滞的容常曦,又策马离开,容常曦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发生何事,她低头,阳光照耀下,手中那金花球果然雕工细腻,外圈金球被雕的薄如蝉翼,从繁复的花纹中可窥见里头摇曳盛开的昙花,极其逼真。    ☆、盘问    场上又沉寂了片刻, 接着大家便理解地笑了起来,就连皇帝也笑了起来 , 柔妃掩嘴笑道:“看来景谦是暂无意中人, 竟将常曦推出来挡箭了。”    皇帝哈哈大笑:“景谦啊景谦,朕知晓你一向不曾耽于女色, 但也不可矫枉过正。怎么就将那金花球给常曦了呢?”    容景谦道:“回父皇, 儿臣只是按规则行事。”    皇帝有些不解:“哦?规则?”    她身侧的淑妃反倒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她淡淡地笑了笑:“这金花球要送给场中最美的女子, 自然是要给常曦了。”    皇帝恍然,又大笑了几声, 道:“那倒也是!来, 最美的常曦, 你下来,正好要开球了。”    容常曦非常同意自己是在列所有女子中最美的一位,但此话由容景谦说来, 怎么听怎么诡异,偏生她还得下去开球, 下人已将容常曦的一匹暗红色的,性子极为温顺的马给牵了上来,叶潇曼等人也跑了过来, 上马开始准备。    场上的人分为了两列,一青一红,一左一右,容常曦上了马, 在两列人中间,皇帝又笑道:“常曦,你可不能因景谦夸你,便将那球往青队打。”    容常曦瞥了一眼容景谦,他正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看也没看容常曦,容常曦撇撇嘴,朗声道:“父皇放心!柔妃娘娘说的对,景谦呢,平日里见了女子,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今日更是只能找我来当这挡箭牌啦,我心知肚明,绝不会上了他的当!”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是惹得众人都低笑起来,华君远都不由得垂头轻笑,容常曦心里有些开心,趁着众人不注意,忽然策马,手中藤杖狠狠一挥!    那球扬空飞起——她本是想尽力将球打到华君远那边去的,奈何她的球技实在一般,位置也算的不对,最后球几乎是落到了容景谦面前,容景谦也毫不含糊,立刻勾住了球,场上登时一片混乱,容常曦怕被波及,赶紧策马来到了最外围,下了马,将马交给下人,自己回了座位。    皇帝好笑道:“常曦还说自己不吃这一套,这几乎是将球送到景谦面前去了。”    容景昊也一边挥藤杖一边高声道:“常曦好生偏心!”    “你管好你自己!”容景兴挡住了容景昊那边的攻势,没好气地说,“还有心思说这些!”    容常曦自然是不能辩解,只能勉强笑了笑,而后看起了球赛,容常凝在她身边坐着,目光却并未在球场上多停留,反倒是左顾右盼,容常曦看出一点不寻常,低声道:“皇姐,怎么了?”    容常凝回过神,摇了摇头:“嗯?什么?”    见她不想说,容常曦便也不追问,专心去看起了击鞠赛,虽她对击鞠并无兴趣,但毕竟场上的分组十分有趣,容景兴、容景谦、华君远、姜听渊、叶潇曼、陈巧涵在一组,容景祺那组则有容景昊、吴家的公子,吴家两姐妹,其余大部分人容常曦都并不熟悉,只是隐约晓得名字,无法和人脸对上号来。    她自是全心全力支持青队的,周围的人有的喊着青队,有的喊着红队,容常曦随便喊了两嗓子,发现容景祺那队虽然面熟的没几个,但大多是真的很擅长击鞠,看来平常没少练习。    容景祺如此重视这个击鞠赛,想必也是冲着最后父皇给的彩头去的,只是不知道他会要什么?    容常曦看了一眼前方台子上的敬嫔,她的装扮不再似从前繁复,更不见贵气,朴素了许多,人也瘦了好几圈,但看着并不算狼狈,她坐在离皇帝最远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着场上骑着马奔来奔去的容景祺,脸上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    容景祺那队非常拼命,而容景兴这队则相对弱了许多,除了容景兴姜听渊叶潇曼还在努力进球,方才大出风头的容景谦简直跟耗尽了力气一般,在场上优哉游哉的,红队的人几乎能从他身边畅通无阻地经过,华君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半场结束,红队比青队多赢三球,这差距很有点大,几乎已难以扳平,中场休息时间为半个时辰,御厨房会端上来各种小食,也可在岳秋殿的范围内到处走走,若是实在想休息,还可同宫人说,可在这附近的耳房稍作休憩。    容常曦记挂着自己的马球服不够好看,一休息就立刻带着尤笑匆匆离开——容常曦在看到姚筱音来了以后,就已让尤笑安排人去昭阳宫取了一套衣服首饰来。    岳秋殿旁有不少可以更换衣服休息的小寝房,容常曦的宫女在门口候着,结果容常曦一看服装便很是无言,那小宫女大约是记得容常曦平日里很爱穿金戴银,将自己打扮的贵气逼人,故而这大夏天看击鞠赛,她竟拿了一套极为繁重的广袖金丝牡丹纹长袍来,首饰也拿的是红玛瑙金冠和金丝牡丹花的长步摇。    尤笑将人骂了一顿,让她回去换一套,两个小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容常曦余光忽然瞥见了容景谦,索性道:“尤笑,你同她们一道去,免得不知又出什么岔子。”    尤笑点点头,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了,容常曦立刻道:“容景谦!”    容景谦独身一人,正往另一边走,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皇姐。”    容常曦奇道:“禄宽和福泉怎的没跟着你?”    “禄宽在殿内处理事情,”    容常曦快步走到他面前,正要说话,又见不远处时不时有宫女走过,便道:“进去说话。”    她随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小茶室,容景谦颔首,跟着她走了进去,这茶室非常简陋,只有一个木制小矮桌,上边摆放着很不怎样的茶具,小桌下则以竹制凉垫铺着,过了凉垫,有一个大屏风,屏风后头粗略一扫便是几个长柜,应是摆放杂物的地方。    说是茶室,倒不如说是杂物间,容常曦瞥了一眼那凉垫,打从心底嫌脏,便不坐下,直接道:“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容景谦也并未坐下,道:“什么?”    “别装傻。”容常曦危险地眯了眯眼,“父皇提倡节俭,你却送我那么多好东西,居心何在?”    容景谦道:“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其实确实是这样,容景谦送来的那些东西,至多只是比较少见,比较新奇,论贵重,是远不及明瑟殿之前那些东西的。    “那也很奇怪啊……”容常曦凑近一点,不解地看着他,想从他这张一如既往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你说是我十六岁的礼物,可往年你几乎没送什么东西给我……”    她微微仰着头,越靠越近,容景谦垂眸看着她,淡淡道:“那皇姐可当做是谢礼。”    “谢礼?”容常曦更加疑惑,“什么谢……”    她话还没说完,容景谦忽然朝外看了一眼,对容常曦比了个“嘘”的手势,快步往屏风后走去,还顺手扯了一下容常曦,容常曦迷迷糊糊地跟着往里走,容景谦又拉开一个柜子,里头灰尘很大,放着几个显然年岁已久的茶具,还有几个竹筐,旁边有不小的空位,只是积了厚厚的灰。    容景谦一推容常曦,她便往里靠了过去,容景谦很快自己也跟进来,又迅速地将那柜门给合上。    一合上柜门,里头便几乎黑不见五指,只有一点点光从柜子缝隙里透进来,两人站着挤在柜子里,容常曦感觉自己嘴巴和鼻子里都是灰,愤怒地正要骂他,外头却忽然传来推门声。    容常曦一愣,侧头困惑地看了一眼容景谦,容景谦却并不惊讶,显然,他开始就是遥遥听到了往这里来的脚步声,才带着容常曦进了柜子。    那两人很快又将门给关上,似是走了进来。    容常曦根本不明白,有人来就来嘛,她是公主,容景谦是她皇弟,他们两个共处一室根本没有任何不合礼数的地方,为何要躲进柜子里来?!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    她还没想通,外头就响起一个女子弱弱的声音:“二殿下……”    容常曦一愣。    容景祺?    来的人是他?!这女子的声音也十分耳熟……    果然,容景祺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脸怎么这么红?别怕,方才我们进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接着莫名其妙地,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隐约响起一点水声。    容常曦:“……”    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在拥吻,瞬间一张脸涨的通红,简直尴尬的想要咳几声——这里头灰这么大,她本来也就嗓子痒痒的。    好在很快那两人就分开了一点,女子轻喘着气:“二殿下,我们这样是不行的……”    容景祺满不在乎地道:“有何不妥?横竖将来你也是要嫁给我的。”    容常曦傻了片刻,心道难怪这女子声音耳熟,原来是吴丹雪……吴丹雪确实性子比一般女子要稍泼辣一些,但谁能想到能泼辣到这种地步!他们还要再过两三个月才能成亲呢!怎么就……怎么就急不可耐地私相授受了?!    就算要私相授受,容景祺在宫外有个那么大的宅子呢,他们想怎么样都行,非得在宫里?!    容常曦只盼着他们赶紧亲,亲完赶紧滚,但大约是容景祺那句话打动了吴丹雪,她轻声喊了一句二殿下,两人又亲在了一起,且这一回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回不但有水声,还有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要在这个简陋又老旧,满地是灰的茶室里做什么?!    ☆、和解    吴丹雪忽然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古怪的娇喘, 容常曦哪里听过这种声音,几乎要昏过去之际, 耳朵忽然覆上略为冰冷的手, 容常曦一愣,侧头去看, 容景谦不知何时举起了手, 分别捂住了她的两只耳朵。    见容常曦看过来,他也看了一眼容常曦, 对她摇了摇头。    他的手很大,也有力气, 整个牢牢地盖住了容常曦的耳朵, 容常曦耳边嗡嗡的, 像是那年溺水一般,什么其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容常曦也只好闭上眼睛,一直心中默念“本宫什么也听不到”。    只是通常世事都不如她的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两人非但没有收敛, 声音还越来越大,连容景谦的手也再挡不住他们的声音,那些极其诡异的声音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容常曦的耳朵里。    大夏天, 和容景谦一起缩在这满是灰尘的柜子里,她鼻尖都沁出了汗,整个人浑身上下黏黏腻腻的,耳边满是嗡嗡声和恶心的喘息声, 容常曦想,着一定是自己两世以来,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夏日。也不知尤笑怎么还没回来……    在容常曦即将真的要昏过去之际,外头的声音终于渐渐停歇下来,容景谦也松开了手。    容常曦都有点佩服他了,能举着手这么长一段时间。    两人又悉悉索索地穿上衣物,容景祺缠缠绵绵地道:“我不会负你。”    吴丹雪娇滴滴地“嗯”了一声,外头传来宛如暗号的三声敲门声,两人便一道离开了。    容常曦立刻就想推开柜子离开,容景谦却拦住她,容常曦有些着急地掐了掐他的手臂,容景谦也巍然不动。下一刻,门又被人推开了,有人快步走进来,四下翻找,而后是容景祺的声音:“原来在这里……”    容常曦心头狂跳,只觉得容景祺马上就要把柜门给推开了,却听得锒铛声响——应是吴丹雪的什么小饰物遗落在了此处。    这回容景祺走了以后,不用容景谦说什么,容常曦很自觉地没有往外冲,又过了好一会儿,容景谦才把柜门用力一推,容常曦浑身僵硬地站了太久,甫一走出去,便是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坐在地上,扶住柜子才勉强站稳,脚底板一阵阵地发麻。她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直直地盯着屏风缝隙间透出的凉垫。    那凉垫已不似他们开始进来时满是灰尘,甚至还有点凌乱,容常曦瞪着眼睛看了好半天,忽然嘴一扁,欲哭无泪地道:“本宫的耳朵……本宫的耳朵会烂的……”    容景谦无言地看着她:“今日之事,皇姐需尽快忘记。”    “忘记……这,这哪忘得掉啊!”容常曦想想又要哭了,“容景祺向来不守规矩,可怎么这个吴丹雪也……也这般不知廉耻!才两个月都忍不住吗!”    容景谦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想说,又闭上嘴,只往外走了两步,轻轻推开门,朝外看了片刻,道:“赶紧出来。”    容常曦点点头,想要往外走,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柜子又闷又热,她心里又直犯恶心,当下没忍住干呕起来,扶着柜子是半点也动不了。    容景谦回首望着她片刻,到底是走了过来,抬起手。    在他的手落下来以前,容常曦觉得他会一掌狠狠拍上自己的背,让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等自己吐完了,再故作无辜地说“我只是想帮皇姐”,奈何她实在动不了。    而出乎容常曦意料,容景谦的力度很轻,也并不是要猛击她的背,而是轻轻地顺着她的背拍打着,像是想让她早点缓过劲来,那手法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堪称温柔。    这下容常曦比被他猛拍一掌反应还大,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好容易抑制住要呕的感觉,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流下了几滴眼泪。    这几滴眼泪当真不是她自己想哭,完全是身体不受控制。    她低着头喘息,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究竟有多么狼狈——满脸是汗,脸上挂着泪,早上描的眉,抹的一点胭脂,想必也都花了……    若是华君远在此,容常曦估计要低着头跑走,但还好,面前的人是容景谦,她喘着气抬头,又咳了两声,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现在这样,怎么出去啊?”    容景谦压根没有要递手帕过来的意思,只蹙了蹙眉:“什么?”    容常曦说:“肯定丑死了!还脏!”    “嗯?”容景谦看了她两眼。    容常曦想,容景谦这几次频频示好,怎么也得夸上她两句,结果他点了点头:“是有点。”    容常曦顿时心头火气,想说还不是怪你——虽然她很清楚,这要怪也应该怪容景祺——容景谦忽然伸手过来,隔着袖子在容常曦额上狠狠一擦。    “啊!”    容景谦擦拭的力道有点过大,容常曦觉得额头那块肯定红了,容景谦又道:“现在不脏了。”    “你……你……”容常曦忍住怒火,慢慢站直,指着容景谦,“容景谦,自我醒来后这段时间,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容景谦道:“皇姐,击鞠赛快要开始了。”    容常曦两手一伸,挡在他面前:“不行,你不说清楚不许走,你之前说谢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景谦看着她,道:“皇姐背上疤好些了?”    容常曦终于反应过来了。    容景谦如此在意她的疤痕,让人将最好的药材送去容景睿那儿,又给自己送了那么多珍宝,方才还将金花球送给了自己……    原来都是因为那个伤!    他说谢她,自然是因为……他以为,容常曦替自己挡了那一刀!    别的不说,她当时站起来一个猛冲,又抱住容景谦的背,随后就被一刀差点捅个对穿,这一套动作下来,确实像极了在为容景谦挡剑。    只是她自己心虚,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其他人也不曾提过……但难怪,难怪父皇和尤笑说起容景谦,都是怕她生气的样子,大约是怕她觉得自己替容景谦挡剑却深受其累,会一想到此事就迁怒容景谦。    他们不敢说,容常曦自也完全无法意会,反倒是容景谦自己,就这么略委婉地认了……    容常曦颇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手,道:“你……你是说我替你挡剑的事情?”    容景谦不语。    容常曦强忍心头狂喜,道:“其实,我没有想替你挡剑,只是看那剑来了,想上去推你一把,谁知道就那么阴差阳错的……”    她这时候若是直接居功,只怕容景谦反而会怀疑,这么说,倒会让容景谦更加相信才是……    容常曦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容景谦,他望着别处,依然不说话,但这么多年了,容常曦虽不擅长察言观色,可面对容景谦这个半哑人,怎么也学会看脸色了,她知道,这奏效了。    果然,三十六计,还是苦肉计最管用,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容常曦心中得意,只觉得背上留点疤也不算什么了,她又可怜兮兮地望着容景谦,道:“景谦,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希望你真心将我当做姐姐,真心待我好?现在这个要求,于你而言,还是无法做到吗?”    外头传来击鼓声,容景谦侧耳听了片刻,道:“在催促所有人回马场了。”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啊……”容常曦有点着急,“我就这么讨人厌吗?难不成真要我死了,你才会觉得我是个还不那么糟糕的皇姐?”    容景谦道:“走。”    他仍是对容常曦的话置若罔闻,容常曦方才的喜悦也瞬间消失无踪,她背过身,愤愤道:“走,走什么走啊!本宫脚麻、肚子痛、脑袋痛,走不动!”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无理取闹,身后的容景谦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在干什么,容常曦气的又想吐了。    过了好一会儿,容常曦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容常曦面前,背对着容常曦,微微躬身。    容常曦茫然地盯着他不知何时已宽厚如斯的背:“你干什么?”    容景谦的声音有些无奈:“上来。”    容常曦一愣,不敢相信地道:“你,你背本宫?”    问完以后,又怕容景谦反悔似的,一跃便跳上了他的背,直接卡住容景谦的脖子,容景谦接住她,两手环着她的腿,以免她摔下去。    这大夏天的,容景谦身上也并不热,他甚至没有出什么汗,不像她已经汗涔涔的,邋遢的要死,他的身上仍是那股淡淡的木香,就像前世在明光行宫,他们两个坐在樟树上,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容景谦的身上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想象的那股腐朽的臭味,也是他们第一次很平和地聊了一会儿天。最后,容景谦把她给用腰带挂在了树上,让她大大出糗。    而现在,同样是这样的香味,同样是这个容景谦,他却背着有些狼狈的容常曦,一步步往外走。    容常曦忽然意识到,她想象中的和平共处并不是永无来临之日,看,它现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了,并且比想象的还要美好,她从前只是希望容景谦能善待自己,而她只需要负责欺骗容景谦,但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    容常曦想,或许她是太过期待容景谦能善待自己了,以至于她从来不去想,如果有一天,容景谦真的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好了,她会欢喜到有些忘乎所以,甚至觉得,其实她也可以回馈容景谦同样的善待,他们确确实实,可以做一对关系很好,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甚至偶尔交心的姐弟。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容常曦不允许自己深想,因为她知道容景谦仍是那样捉摸不透,如果有一天,虽然她不允许那一天的到来,但是,如果,如果容景谦发现,那天她只是想逃跑,不是想替他挡剑呢?    他们的和解,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容景谦的误解,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如果掉以轻心,又会重重地摔下去。    ☆、赐婚    但无论如何, 她心情大好,以至于连容景祺和吴丹雪那点破事都抛之脑后了, 两人走了一段录, 果然看见尤笑,尤笑焦急地迎上来, 以为容常曦是受了什么重伤, 容景谦将她放下来,自己快步去了马场, 准备继续上场击鞠,尤笑则询问容常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常曦的笑容根本挡不住:“发生了一桩好事。”    尤笑微笑道:“殿下不怀疑七殿下了?”    容常曦得意地哼哼:“你说呢?以前要他背我, 估计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呢。”    尤笑轻笑着摇了摇头, 给容常曦擦了擦脸, 又补了些粉,但没时间换衣裳了,容常曦也懒得再换, 回到座位上。    一想到马场的问题也解决了,容景谦这根大腿也抱住了, 容常曦的笑容根本止不住,以至于最后红队以五球的高分胜出,也无法影响她的心情。    而单人进球最多的是容景昊, 他在容景祺和其他人的帮助下,一共进了四次球,皇上笑着夸了他一顿,又道:“景昊你想要什么彩头?直说便是, 今日如此英勇,朕要好好嘉奖你一番!”    容景昊负手行礼,又忽然跪下:“父皇,儿臣斗胆,求父皇赐婚!”    众人都是一愣。    皇帝道:“哦?你想……娶哪位女子?莫非,她今日也在?”    容景昊继续道:“不错!儿臣想求娶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