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五章!我无耻地预告一下,还有五章就是大反转! (3)

    道这件事吗?你可以悄悄告诉他吗?”    “常曦……”容景思轻轻叹了口气,“父皇若知道此事,绝不会允许。”    容常曦摇摇头:“不会的,这件事只要能瞒过大部分人,和那个阿扎布就行了。能同胡达结为同盟,又不必让我离开,父皇一定也是很乐意的。我就换个身份,留在宫中——”    “常曦。”容景思打断她,神色似是有些不忍,“父皇不会希望再看到你。”    容常曦愣愣地看着他,容景思轻声道:“你并不是康显公主。”    他说完这句话,容常曦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要发怒一般去推容景思:“三皇兄,你今日找我出来,是为了拿我寻开心的么?什么不是康显公主,简直莫名其妙!”    容景思拉住她的两只手,道:“常曦!你听我说……前些日子,我找到那个董嫂了。”    容常曦下意识不想要听他说话,可容景思制着她,她只能被迫听容景思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董嫂藏了近二十年,到底还是在前些日子露馅了,说来也巧,她被查到,与容景谦的安排还有些关系,只是容景谦在外打仗,原本要传递给容景谦的消息,就这么被容景思给拦截下。    容景思直接带人去将那董嫂给抓了回来,董嫂被抓了以后,倒也远没有想象中刚烈,很轻易就表示无论大人们想要知道什么,自己都愿意说,只要不伤及她的家人、新出生的小孙子,容景思亲自去见了董嫂,让她将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算计    董嫂是在珍妃将要生产前的一个月被请入宫的, 她是京城颇有名的产婆,也很疑惑自己为何会被请入宫, 宫中御医无数, 产婆也是时常备着的,但让她去衡玉园的珍妃告诉她, 宫中势力盘根错节, 十分黑暗,她自己都不能保证, 届时来帮她接生的太医与产婆究竟是谁的人。    那珍妃虽是宠妃,性子略有些傲慢, 但待董嫂却是颇为不错, 她偶尔会同董嫂说自己的家乡湖村, 但并不是怀念,而是厌恶,说自己曾经差点被逼着丢进河里嫁给所谓的“河神爷”, 又说自己和亲人逃到明光行宫。    最后她告诉董嫂,接生之时, 董嫂一定要守在旁边,要保护好她的孩子,若实在不行, 可抱着孩子离开,去明光行宫找一个人。    从那时起,珍妃大概就在隐约向董嫂透露出一个信息——她在皇宫中危机重重,能信任的人则远在明光行宫。有时候珍妃会毫无原因的哭泣, 发脾气,董嫂虽然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大部分时候不必直面这份悲伤与愤怒,但也常觉得可怕又奇怪。    其实到现在,结合容景思在明光行宫所知道的事情,和当年兵部录上的信息,大概能猜到,是因为那时庄飞良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了,虽然珍妃知道的比较晚,但还是彻夜难眠,痛不欲生。    可惜珍妃实在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一个从宫外来的产婆,如何可能为她保护她的孩子?即便珍妃以高利诱之。    珍妃出生贫苦,便觉得所有事情用钱大约总能摆平,即便她入宫,也是被皇帝护在衡玉园,只知皇后对她,还有她的孩子都有谋害之心,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保护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珍妃生产时,董嫂直接被关在了耳房之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再能出去时,已听闻珍妃生下了两条死去的小猫,极其可怖。    董嫂是产婆,知道女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生下猫的,何况珍妃养的猫也是这两日生产,但显然宫中大部分人,包括皇上都信了,董嫂在珍妃生产后见过一次珍妃,那时珍妃已远不似曾经那般明艳美丽,她躺在床上,面色如纸,双眼中全是红血丝,口中只知道痴痴地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    而周围甚至没有太医和婢女在照顾她。    董嫂也即将要被安排离宫,她安分守己,不问任何事的态度为她自己博得了一线生机,但走之前,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的珍妃,偷偷将一封信和一锭银子塞给了董嫂,告诉她去明光行宫,找一个名为蓉络的女子,蓉络正是庄以蓉入行宫成为宫女后改的名字。    珍妃告诉董嫂,只要将信完好无损地送到,蓉络自然还会给她一大笔钱。    董嫂拿着那信离了宫,并不知道珍妃后来如何了,董嫂送信途中没有忍住,将信中的内容看了。    那信的内容只寥寥几笔,说得知“那人”死时,自己已生无可恋,只是为他的孩子,勉励支撑。如今她对人世再无眷恋,只盼庄以蓉好生活下去,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将自己与“那人”葬在一块。    信的最后,她说自己在意识模糊之间,看那孩子胸口有三瓣莲花一般的红色胎记。    若有一丝可能,自己的孩子没有死去,希望庄以蓉能替她找回这个孩子,虽然她深知,这孩子极有可能已死在皇后手中。    ***    容景思说完最后一段,容常曦已彻底呆住,她下意识伸手,隔着有点厚的比甲,抚在自己胸前。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不可能……”    容景思叹息道:“我当时听她说了这些,并未将胎记当一回事,只是确定景谦的身世并无问题,当年同庄飞良有染的,是珍妃而非静贵妃,那玉佩也是庄飞良赠予珍妃,又由董嫂辗转到了静贵妃手中。只是静贵妃大约思念兄长,便将这玉佩给了景谦。”    既然容景谦是皇上与静贵妃之子,真正背叛皇上,生下的并非龙种的乃是珍妃,结论便算是有了,容景思便也不再耽误,将之前在明光行宫所查到的事情,和这董嫂一同带入了宫中,皇上起先听着,并没有太大反应,直到听到那三瓣莲花胎记,皇帝先是一愣,似是思索着什么,随即突然大怒,让董嫂退下,急令姚筱音入宫。    容景思完全没明白这事与姚筱音有何关系,但既然皇上急召,也只能让姚筱音立刻入宫,谁料姚筱音入宫后,皇帝并未同姚筱音说一句话,而是让姚筱音在掌乾殿外候着,只将她的贴身嬷嬷郭嬷嬷给喊了进来。    郭嬷嬷忐忑不安地入了掌乾殿,容景思以为,皇帝是知晓了当年珍妃生下猫仔之事是皇后和其下人所为,要追究当年之事,为珍妃平反。    谁知皇帝问的却是,当年皇后生下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的容常曦,生母究竟是何人。    郭嬷嬷连连磕头,说当年珍妃早产,赶上了和皇后同一天生产,皇后本就不欲让十分受宠的珍妃安然无事地生下孩子,早已想好要将珍妃的孩子掐死,换成猫仔或是狸猫,让皇上厌弃她。    彼时皇后生下了一个男婴,尚来不及开心,便发现男婴出生时已没有了气息,太医与产婆奋力相救却也无果,皇后支撑着,令人将那产婆杀了,又让郭嬷嬷去了一趟衡玉园,联系之前就安插的产婆,把珍妃所生的孩子给抱了回来——当时郭嬷嬷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把珍妃一直十分宝贝的玉佩给扯了下来,偷偷自个儿带在了身上。    珍妃生的那名女婴,就这样躲过了原本要被掐死的命运,成为了皇后所生的公主。    这毫无疑问是一招险棋,但皇后实在太害怕了,那时珍妃恩宠正浓,皇上对姚家也有诸多猜忌,姚家老爷子还因病在几个月前去世,姚家摇摇欲坠。    宫中已有六位皇子,她别说嫡子了,连一位公主都没生出来,那时候太后还在世,便说过好几次。    她想,无论如何,先有个公主,惹皇上疼爱,自己再努力怀上龙种,生下太子。    皇后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皇上自是有些失望,但见公主可爱,皇后又受尽折磨,便对皇后与公主都万分怜爱。皇后再如何厌弃这个珍妃所出的公主,也只能好好待她,尤其是皇上全心全意地陪着她,去也没去衡玉园,皇后心中更觉得意。    很快珍妃便惨死在衡玉园中,皇后故意说她生的是猫仔,听着极为不利,不如将她的大部分存在抹去,也不可以厚葬。    皇后只是试探,因她觉得,皇上圣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相信珍妃生了猫仔的,可皇上却一口答应,珍妃甚至没在紫禁城停灵,便被送去明光行宫外的杜陵草草入葬,连葬礼皇上都没有管,报复心切的皇后还特意让人将那两只猫仔放进陪葬品里,要为珍妃陪葬,哪怕到了黄泉,也要羞辱珍妃,竟与她争宠。    最让皇后难受的,便是珍妃生时,皇上对珍妃百般喜爱,以至于皇后恨透了珍妃,如今却要养着皇上与珍妃的女儿,她既希望皇上疼爱容常曦,又不愿皇上疼爱容常曦,故而对容常曦的态度亦是时好时坏,性情也越发暴躁。    郭嬷嬷因知道容常曦之事,皇后还差点要了郭嬷嬷的命,后来郭嬷嬷主动提出,自己在这件事上绝对会保证不外泄一个字,还可以将来帮皇后解决容常曦,皇后这才留了郭嬷嬷一命,而郭嬷嬷则在有一回陪皇上皇后去行宫时,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宫女,那宫女如今郭嬷嬷想来应该就是静贵人。    她看见郭嬷嬷佩戴着的半块玉佩,莫名提出要高价买下,郭嬷嬷当时没有深思,直接卖给了她。    皇后唯一所想,便是尽快再次怀上孩子,奈何天不遂人愿,她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反倒是淑妃与四皇子颇受皇上喜爱,皇后嫉妒心起,先是逼迫敬嫔推容景睿入水,在淑妃再次怀孕后,更是崩溃地让已经离宫的郭嬷嬷从宫外给自己弄一些能神不知鬼不觉要淑妃坠胎的药。    郭嬷嬷不敢同外人提此事,便在姚府翻箱倒柜,想到姚老爷子曾有一瓶曼舌花水,便入宫悄悄给了皇后,至于用在何处,她也不知,只知道后来淑妃的孩子果然没有保住。    日子缓缓过了四年,这一年,皇后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皇上则对新入宫的慧嫔恩宠有加,来皇后这里,也只是逗弄容常曦玩玩就离开。皇后再也无法忍受要一直照顾珍妃的女儿容常曦,尤其是皇上显然非常喜欢容常曦。    皇后怎么看,都觉得容常曦与珍妃有几分相似,皇上喜欢她,或许是因为皇上就是喜欢这样明艳夺目的好看,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他也会下意识地偏爱这样的长相,更何况容常曦还是她的嫡女。    皇后一想到珍妃之女成为了皇上的嫡女,保守皇上宠爱,便再也无法忍受,她将郭嬷嬷召入宫,告诉郭嬷嬷,自己会用曼舌花水加在自己的香中,并将容常曦接过来同自己睡一个寝宫,两人很快都会像是得了重病。    如此一来,皇上必然满心焦虑,记挂不已,再也无心去宠爱慧嫔。容常曦才四岁,她很快便会死去,到时候自己既不必再抚养这个别人的孩子,更可以利用容常曦的死和自己的病来博得皇上怜爱,将皇上彻底留在她身边。    之后再停了曼舌花水,让皇上照顾自己,慢慢病好了,或许也会有孩子了。    ☆、春蕊    谁料天意弄人, 容常曦的确重病,但皇后这四年来日夜难眠, 心中积虑重重, 加之曼舌花水,使得皇后的病顿时爆发, 积重难返, 最后竟是一命呜呼,反倒是四岁的容常曦被救了回来。    皇后走的太快, 身边也没有一人知道容常曦的身世,皇后因顾忌姚家遭牵连, 更不敢向皇上坦白容常曦的身世, 容常曦便这样受尽了好处, 无忧无虑,千般恩宠万般娇地活到了现在。    郭嬷嬷半点不敢隐瞒,将这些一股脑地交代了, 皇帝不语,直接让人将郭嬷嬷投入大牢, 郭嬷嬷一走,掌乾殿内便只剩下皇帝与容景思,容景思听时已是惊愕难当, 这下更是忐忑不已。    皇帝却缓缓道,他那时如何可能会信珍妃生下猫仔?只是珍妃即便小产,也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生下龙种。    他在明光行宫时,皇后随行, 因担心皇上宠信其他妃嫔,皇后竟将一个十分漂亮的,才入行宫没几天的小宫女送来皇帝寝宫,那宫女被卷在被子里,待皇帝批阅完京城送来的折子时,她竟呼呼大睡了。    皇帝见她有趣可爱,倒是没有碰她,醒来后,那小宫女还以为皇上当真宠幸了自己,看起来竟有几分难过,皇帝觉得好玩,问她为何不高兴反而难过,小宫女说宫门深深,自己舍不得这里的姐妹。    皇帝一听,还是个重情义之人,便也没提自己实际上没有宠幸她,反而将人封为珍答应,带入皇宫,只是皇后那时又在闹不舒服,皇帝便一直陪着皇后,直到一个月以后回到皇宫,才第一次翻了珍答应的牌子。    入宫后一个月,珍答应被查出有孕,皇帝尚来不及高兴,太医便告诉皇帝,珍答应有孕已两个月有余。    皇帝第一次真正宠幸珍答应,乃是在入宫后,这两个月的身孕,是从何而来?    皇帝并未说什么,反倒对珍答应越发好,短短的时间里,一路飞升,成为珍妃,皇后对珍妃的恨意也越发浓厚,彼时姚家势大,皇后有极有可能诞下嫡子,皇帝知晓皇后善妒,唯一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所有的好都给与珍妃,让她宠冠六宫,却不给与她任何可以用的心腹,任由皇后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直到姚老爷子病逝,姚家一时间四分五裂,再够不成威胁,皇帝心安不少,又对皇后颇有愧疚,待到珍妃与皇后快要生产时,皇帝特意去西灵山,便是不介意让皇后随意对付珍妃和她的孽种。    果然,他回宫后,皇后诞下了女婴,而珍妃却诞下了什么猫仔。    皇帝心下觉得好笑,只觉得皇后的手段实在低劣,但低劣归低劣,却至少是一心向他,幼稚可爱,那珍妃无人去理会,他也装作信了珍妃生猫仔的事情,任由珍妃自生自灭。    很快珍妃去世,一切回归正轨,皇帝对皇后与公主更是比从前更好。    容景思伸手,轻轻拂去浑身颤抖的容常曦脸颊上的泪,道:“你知道,父皇同我说什么吗?”    容常曦面色发白,自是无力回答。    “父皇说……皇后年纪尚轻却暴毙而亡,朕总想着,是她害死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所遭的报应……而这一报,却有一半是替朕而受,故而对她多有惋惜,对常曦更有弥补之意,岂知世事弄人,竟至于斯。”    容景思说完,十分怜惜地看着容常曦,容常曦闭上眼,泪水汹涌,怎么也止不住,于她而言,像是天塌下了一块,此时耳边轰鸣,脑中一片空白,就连眼前也不再能视物,若非身后有及腰的窗沿,或许她会就这样像后翻下去也不一定。    不远处的打糕声仍在回响,吨、吨、吨……    容常曦的脑中慢慢闪现出许多许多的画面,那个鹅毛大雪的新年,容景谦领着她去见疯了的敬嫔,敬嫔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同容景思去明光行宫,还重新开了珍妃之墓,陪葬物品中猫的尸骨……上一世,在明光行宫中,她出言对静贵妃不敬,容景谦忍无可忍地说,皇后才是无耻之人……    母后对她的喜怒无常,母后不允许她同姚家人来往,还有赵嬷嬷诡异的突然身亡,张公公莫名的上吊自尽……    容常曦不自觉地握着拳,指甲完全陷入了肉里,连出了血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得知要去胡达和亲时,父皇看着她的眼神……    原来不是错觉,那里头真的有无限憎恶。    她最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同时容景思也发现她的手,一把抓起来,掰开她的手,道:“常曦,你不必伤害自己,你是最无辜之人。即便你不是康显,你也永远是我的常曦,我会帮你,无论如何,我会帮你。”    容常曦哭的昏天黑地,毫无抵抗力地被他拥入怀中,她轻轻摇了摇头,道:“皇兄,你是骗我的……骗我的……是不是……”    容景思只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讲话。    容常曦犹不死心,道:“或许是郭嬷嬷……是她,还有那个董嫂,他们撒谎了,有人要害我……”    容景思犹豫了一会儿,无奈道:“常曦,我这次离开,便是去了皇陵,偷偷进了元皇后的墓,在郭嬷嬷说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随葬的小棺。里头是个男婴尸骨。”    容常曦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哭,容景思看着她长大,除了容景兴去世那次,从未看她哭成这般模样,亦只能长叹一声,继续低声安慰道:“常曦,你的身世如今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要留在京城,千万不能去胡达……”    容常曦还是不说话,她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一味地哭着摇头,容景思的目光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目光越过她,投向不远处的街道。    那恼人的打糕声终于停了,粘腻的糯米饭似乎终于被打成糕,等了许久的买者欢呼一声,接二连三地冲了过去。    ***    荟澜最近很有些忧愁。    忧愁的原因有很多,譬如很快就要出发去胡达了,譬如自己终于能出宫见到父母,父母却对她要去胡达的事情没什么感觉,在得知宫中会给她家人补发许多钱财时,反倒欣喜万分,像是恨不得她立刻就能去胡达一般。    荟澜忧愁地回了宫,又发现三皇子那次带来的一个婢女,名为春蕊的,顺理成章成了康显公主的贴身侍女。    春蕊名字土,人却长的很漂亮,还有几分像康显公主,一般来说,和主子长得像是大忌,康显公主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让春蕊和荟澜一起跟着自己,可是在荟澜看来,这个春蕊……    实在不是个当贴身婢女的料子。    她看起来也是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第一回跟荟澜进耳房时,竟然还嫌弃耳房小,得知要轮流守夜时,更是连连惊呼。荟澜偷偷在容常曦面前告了一状,容常曦却说春蕊不必守夜,也可以睡懒觉,更不必替自己端茶倒水,梳洗戴钗。    荟澜心中很有些郁闷,合着这个春蕊入宫不是来当婢女,是来当主子的?她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做,康显公主也不让她出昭阳宫,说她的样貌被太多人看到了不大好。    荟澜心想,确实不好,所以根本就不该留在宫里。    她不由得思考,为什么三皇子要把这个讨厌的春蕊安置在昭阳宫里呢?    荟澜小心翼翼地给容常曦梳着头,春蕊站在一旁,替容常曦挑选今日的首饰,说是为容常曦挑选,她倒是跟在为自己选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喜欢的,便直接拿起来,两只手细细摩挲着,根本毫无规矩可言。    这要是以前,康显公主早就让人把她拖下去了,如今却是毫无反应——不过,这倒也不是唯独对春蕊宽容。    荟澜一边梳头,一边思索着,殿下那日随三皇子出宫后再回来,这三四日,似乎一直是这样,一直心不在焉的,对什么事都没反应,荟澜有时向她汇报事情,要喊她四五遍,她才会回过神来。    大约是和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六日后。    一想到这个,荟澜也十分伤感,这日子定的也忒匆忙了一些,她本还同内外局说定了,要为公主定制许多新的衣物,现在内务局赶紧赶快地,也只能出一个奢华的嫁衣了。    才为容常曦梳好头发,外头就传来通报,说是姚姑娘来了,荟澜之前刚被尤笑提上来时,便听尤笑大致交代过容常曦与宫外一些女眷的关系,晓得这姚姑娘是殿下的表姐,但两人关系极差,殿下半点看不上她。    她来以后,这姚姑娘也极少入宫。    荟澜矮下身子,低声道:“殿下,就说您身子不适,不想见人?”    容常曦沉默片刻,道:“让她进来。”    荟澜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去外头说了一声,那姚姑娘便气势汹汹地来了,荟澜这是第一次仔细看姚筱音,她生的也十分秀丽,只是此时眉头紧皱,嘴唇也紧紧抿着,眼下一圈青黑,眼睛通红,乍一看,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她直接冲进了福康殿,站在容常曦面前,也不行礼,只抿唇盯着容常曦。    容常曦坐在椅子上,她也是面色苍白,眼下青黑,比姚筱音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更差,但最让荟澜惊讶的,还是容常曦对姚筱音如此无礼的举动竟没有分毫怒意,只是一脸疲惫。    对,疲惫。    之前荟澜还以为殿下是看在三皇兄的面子上,故而对春蕊特别对待,如今想来,殿下分明这些日子对谁都是这样,阿谀奉承拍马屁,她也全然不高兴,待她不敬,她也一点不生气,简直比淑妃的性子还要佛上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咦,话说我才想到还有防盗章这种东西,不知道会怎么弄,我设置了个百分之六十+24小时,先看看是什么样的-L-    还有大家是想早上八点更还是继续晚上八点更呀?    ☆、阿曦    容常曦淡淡道:“都下去。”    荟澜不敢耽误, 转身便要走,春蕊左看看右看看, 也跟着要离开, 姚筱音却忽然指着春蕊道:“你别动。”    容常曦看着她,声音中到底是有些不耐烦:“姚筱音, 无论如何, 本宫毕竟还是昭阳宫的康显公主。”    荟澜心惊胆战,姚筱音深吸一口气, 挤出个笑脸,道:“康显殿下说的是, 不过常曦啊, 她不能走, 我今日来找你,与她有些关系。”    那春蕊一脸害怕,道:“殿下, 奴婢不想留在这里……”    容常曦瞥她一眼,道:“那你就留在这里。”    荟澜等人已尽数离开, 容常曦抬眸,淡淡地看着姚筱音,在等她究竟想做什么。    可以想得到, 她应当也已知道容常曦身份,否则不会嚣张至此,至于是容景思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猜到的, 容常曦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福康殿里只剩下容常曦姚筱音和春蕊三人,春蕊一脸害怕,容常曦正要张口,姚筱音便突然伸手,一巴掌猛地扇在春蕊脸上,力度之大,竟将春蕊整个人都要掀翻了一样。    春蕊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着脸,随即哭了起来,容常曦猛然站起来,道:“姚筱音!你想冲我耍威风,何必冲着一个宫女去?!”    “耍威风?”姚筱音好笑地看着她,眼中竟是隐隐有泪一般,“怎么,你以为我现在知道你身份了,便要迫不及待来对付你了?你以为我是你吗?!皇上既然还认你是姚家人,那你就是姚家人,我是永远不会对姚家人做什么的,何况一切都是姑姑的错,皇上如今没有追究,已是开恩。我不像你,愚蠢至极……”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想来也是姑姑故意为之。”    容常曦根本不想听到任何与姚家或元后有关的事情,她这几日有意识地在避免去想当初的母后是如何待自己的,那个董嫂和郭嬷嬷还有敬嫔口中的母后又是什么样子的,母后……或者说,元后的印象,在她漫长的岁月中,早已逐渐模糊,可到了这几日,却莫名地清晰起来。    她几乎不敢睡觉,一睡着,梦中便是元后的脸,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眼中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有无边的厌恶,容常曦不可置信地冲上去,抱着元后的手,想要哀求她不要这样望着自己,元后的脸却又突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很美丽的脸庞。    是珍妃。    她望着容常曦,也没有丝毫的感情,仿佛嘲笑一般地弯着嘴角,同她说,常曦,你真是天下最蠢最蠢的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呢?    容常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姚筱音:“你究竟想做什么?”    姚筱音死死地盯着容常曦的脸,半响,竟是落下一滴泪来:“凭什么……”    容常曦莫名其妙:“什么?”    “凭什么你永远过的这么好?凭什么永远都有人在爱你,有人在替你收拾烂摊子?”姚筱音一边说,一边一步步朝着容常曦走来,“你到底比我好在哪里?出身?你只是个孽种……长相?我生也没有比你差多少……性格?那更不必说了,全天下,我还没遇过比你性子更差的女子……”    姚筱音将容常曦贬的一文不值,虽然这几日,容常曦心中也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可被姚筱音这样说,当即眉头一皱:“姚筱音,你别以为我现在不敢对你动手。”    “你敢吗?”姚筱音微微一笑,“你还指望安安生生度过最后这几日,然后听容景思的,让这个春蕊替你去和亲,你再隐姓埋名,跟着容景思鹣鲽情深,不是吗?你一定害怕我,将你的打算告诉皇上,或是任何一个讨厌你的人?这宫中,讨厌你的人,可好找的很。”    容常曦并没有为她知道容景思的计划而惊讶,只是十分犯恶心地退了一步:“姚筱音,你疯了?什么鹣鲽情深,恶不恶心?还是你没念过书,不知道鹣鲽情深是什么意思?三皇兄是我的兄长,自幼怜惜我,这次才会帮我,怎么到你嘴里,变得如此下流恶心。”    姚筱音一愣,呆呆地看着容常曦,容常曦还当她是心生忏悔,谁料下一刻,姚筱音竟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他没同你说?事已至此了,他竟还是什么都没同你说?!”    容常曦下意识道:“说什么?”    姚筱音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一张椅子上,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去一般,她不再看容常曦,似喃喃自语道:“我第一次见到景思的时候,才八岁,我被母亲带着来见你,你对我还是只知道使脸色。我又讨厌你,又羡慕你,却也只是一点点羡慕,我想着,我母亲还在,父亲也没有那么多孩子,他们很疼我。然后我看到了容景思,他生的好英俊,他来看你,逼你背书,你不肯背,他不骂你,也不惯着你,用你想要的鞭子来哄你……”    容常曦茫然地望着她。    她说的,容常曦是半点不记得了,因为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具体是哪一回,容常曦毫无印象。    “我那时才开始羡慕,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或许是这羡慕开了个头,后来便无法停止了,可是我每次能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他来你宫中的时候,到后来他年岁大了,还得避嫌……但我总能看到他对你很好,陪你说话,极尽温柔,而你只知撒娇耍赖,愚昧蠢钝。”    容常曦打断道:“你这些破回忆,我不想听。”    尤其是,她竟还一边回忆,一边羞辱自己……    姚筱音像是听不到容常曦说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道:“再后来我再大了一些,便知道自己是有可能嫁给他的,我花费了所有的努力,父亲母亲也在帮我,我知道,我很快就是三皇妃了……容景思比我想的还要好,他懂的很多,待我彬彬有礼,从不僭越,我好喜欢他,喜欢到一看到他,连心都要痛起来。可是他对我,也就是这样了,我想象中的我撒娇,他哄我,我耍赖,他低声训斥我,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在这份爱中,我又生出了一些恨,一些嫉妒,我嫉妒他的眼睛,总是看着别人,他的手,总是抱着别人……”    容常曦这下是真的不想听了,她知道姚筱音脑子有些问题,但不知道问题竟如此严重,她对容景思的爱,简直比自己对华君远的还要畸形——    “后来有一天,他对我说,姚姑娘,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妙。我犹如晴天霹雳,问他发生何事,他说,常曦不喜欢你。”姚筱音扯了扯嘴角,看着容常曦,“我永远都记得这句话,这六个字……常曦不喜欢你。”    容常曦见她这似狂似癫的模样,简直想要后退,她轻声道:“那时阻碍你与三皇兄,确实是我不对,但是——”    “——我扯了三尺白绫,想要自尽。”姚筱音打断她,继续道,“但是被郭嬷嬷救了下来。”    容常曦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姚筱音竟曾为此寻死。    姚筱音往椅子上一靠:“现在想来,我那时要是死了,倒也清净……郭嬷嬷知道了我为何寻死,竟低声开始骂你,我十分疑惑,因为我知道郭嬷嬷曾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为何会如此讨厌你?她终于告诉我……原来你根本不是姚家人。我骗景思,说皇后无法怀孕,便抢了一个宫女所出的龙种……我威胁他,若此事被皇上知道,你恩宠便要不再。你猜怎么着?”    容常曦摇摇头,没有说话,可手却轻轻打起颤来。    “竟然真的有用。”姚筱音短促地笑了一声,“堂堂三皇子,竟被我用这点小事就给拿捏住了,他同我往来,比从前热切许多,加上后来他想要知道珍妃的事情,便更加与我来往……我知道,他还是不喜欢我,他在利用我,可我心甘情愿。”    姚筱音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道:“珍妃和敬贵妃的事,你觉得,你的好皇兄,一点也没往你身上联想过吗?”    容常曦闭上眼睛,不愿意回答。    她方才颤抖,就是因为想到这一层——容景思既然早已知道她不是皇后所出,而珍妃又是难产而亡,那么容景思难道想不到,她可能是珍妃的孩子吗?好端端的,他若光是要去调查容景谦的身世,又为何要带上容常曦这根墙头草?    在见到董嫂之后,以容景思的脑袋,如何猜不到,被皇后那边的人带走的女婴,正是后来的容常曦?    然后呢?    容景思是如何做的?    他将明知接下来,皇上会知道容常曦不是自己的女儿,但还是将董嫂带到了皇上面前,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让郭嬷嬷见到了皇上,让皇上知道了这惊天的骗局与阴差阳错。    最后,他温柔地告诉容常曦真相,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并给了容常曦一条出路。    一条……所谓的出路。    容常曦神思恍惚,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为何三皇兄要这样对自己——    看到容常曦的表情,姚筱音明白容常曦已想通其中关节,她笑了笑,道:“我曾很多次幻想,若皇上知道了你不是姑姑的孩子,那还会爱屋及乌吗?后来我知道你甚至不是个公主时,我便想……太好了,你根本就不是景思的妹妹,他不再有理由对你好了。你知道,他要带董嫂入宫的时候,我探听到这件事,有多么兴奋吗?我想,他对你的爱,也就仅限于你是他的皇妹罢了,一旦发现你只是个孽种,他会毫不留情地对付你。”    容常曦喃喃道:“难道不是吗?”    姚筱音闭目,冷笑了两声,道:“是啊,我本也以为是这样,虽然皇上为了天家威严,留你一命,却要你去胡达——那和死了有什么两样?我以为这就算完了,直到那天,我意外看到了她——”    姚筱音突然伸手,猛地指向一直跪坐在地上装死的春蕊,春蕊本就缩成一团,恨不得缩进地下,当即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道:“我……不,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姚筱音厉声道:“你会知道才有鬼了!你说啊,你在容景思府中是做什么的?”    容常曦疑惑地看着她:“不是丫鬟吗?”    姚筱音又是一声冷笑,却不看容常曦,仍死死盯着春蕊:“说!敢撒一句谎,我现在就把你的脸给划了!”    春蕊抖成一团:“不要,奴婢说,奴婢说……奴婢为三皇子侍寝……”    容常曦彻底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瑟缩的春蕊,春蕊眉头微微蹙着,满脸害怕,她的脸颊饱满,鼻尖和嘴唇都微微上翘……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春蕊和她,实在太过相似。    “你在三皇子府上时,容景思唤你什么?”姚筱音冷声道,“说啊,叫什么!”    春蕊害怕地看了一眼容常曦,小心翼翼地道:“叫……阿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早上八点更~~~~    ☆、相会    容常曦无法置信地呆望着春蕊, 姚筱音急促地“哈”了一声,与其说是在笑, 倒不如说与哀嚎无异, 她蹲在春蕊身边,捏着春蕊下巴, 恶狠狠地看着她:“继续说啊, 三皇子喊你阿曦,然后呢?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他平日待你如何?他经常要你侍寝吗?”    春蕊哭道:“奴婢是金州来的流民, 母亲让我插着草等人来买,恰被三皇子的人看见, 便将我送入三皇子府上了……三皇子待我很好, 至于侍寝……三皇子很忙, 不常在府上住,但若是回府,大多会让奴婢侍寝……”    “够了。”容常曦忍住所有的情绪, 看着姚筱音,“春蕊, 你先回去休息,脸上的伤,让荟澜替你热敷, 别留下疤。”    姚筱音指甲太尖,在春蕊脸上留下了淡淡血痕,春蕊担心害怕地看了一眼姚筱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姚筱音没有拦春蕊, 只是惨然一笑,看着容常曦:“怎么,你还是要她替你去胡达,然后你跟着容景思?难不成,你也早就对他倾心——”    话音未落,容常曦一巴掌打在了姚筱音脸上,一直有些恍惚的姚筱音被这一巴掌打的清醒了不少,她捂住脸,瞪大了眼睛看着容常曦:“你?!”    “我知道你如今心中难受。”容常曦冷冷地看着她,“但这与我没有关系。若要比可怜,此时的我,比你可怜千万倍,你想要我知道的事,我已知晓,之后想要怎么做,也与你无关。无论我是去胡达,还是留在容景思身边,当他的笼中金雀……全凭我自己的喜恶。”    姚筱音目眦欲裂:“容常曦,你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当然恶心。”容常曦一字一句道,“但恶心的不是我,是容景思……不过,正如你所言,上回他带我出宫,也从未提及此事,可见仍是想要骗着我,哄着我。若非你趁着三皇兄有事离京,跑来我面前戳穿一切,像我这么蠢笨的人,或许被三皇兄哄骗着,时日久了,便也当真能与他鹣鲽情深了……”    姚筱音嘶吼道:“容常曦!她是你的哥哥!”    “我是珍妃所生的孽种,三皇兄是父皇与兰妃所出的龙子,我们并非血亲,一点关系也没有——”容常曦笑了笑,“这还是你如此努力,才和容景思一起证明的。”    姚筱音不再说话,颓然地坐在地上,容常曦对外喊了一句,便有几个太监上来,架着姚筱音,将人送走了。    姚筱音一走,容常曦再无法伪装,扶着桌沿,很缓慢地坐下,她侧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好在姚筱音方才疯疯癫癫,也没看到她露了怯。    她不明白。    即便她已逐渐接受自己的身份,但在她心中,三皇兄仍是自己最好的那个皇兄,从小时起,小事无条件宠爱她,大事上却从不让她胡来,虽然长大后,容常曦已逐渐发现,他也有他的一些私心与算计,但这都无足轻重。    无论如何,他仍是那个在上书房中,小声提醒自己答案,出了上书房,又非要她重新将答案再说一遍,确保她听懂了的皇兄。    容景思如今是贤王,未来可期,生的更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若容常曦是个寻常官宦女子,或许也会像姚筱音一般倾心于他。    可是,她是容常曦,是容景思最小的妹妹……在她眼中,容景思是三皇兄,也只可能是三皇兄。    从容景兴死开始,这个宫中,这个大炆,似乎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身置其中的容常曦,则像是平白无故被卷入了漩涡中心,她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遭受无可抵挡的巨变。    从宫外回来后,容常曦便隐隐接受了容景思的安排,她让春蕊跟在自己身边,模仿自己的神态动作,自己则努力减少颐指气使的毛病。    她曾想,她的生活大约已不能更糟了,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可现在看来,还能更遭。    容常曦本以为容景思是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原来,他是那根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常曦走到床边,将压在枕头下的地图给翻了出来,那上头还有她胡乱画过的标记,那是她曾想着,容景思是要娶姚筱音的,自己住在容景思府上到底不好,她打算离宫后,便拜别容景思,去江南生活。她从明瑟殿里翻找出了一副地图,思索着自己要去扬州,还是锦州,或是先去中原地区,去豫州,或是湖州……    容常曦盯着自己在湖州上和扬州上画的圈,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没出息地落下一滴泪来。    事已至此,她并不想再去深究容景思何时对自己有了超乎兄妹的情谊,更不想劝服自己他们两人本来就非兄妹。    容常曦幸福而无知地活着,度过了两世共二十七年,直到光阴似流水般逝去,容常曦只听见最后的滴漏之声,却再无从追溯那些从指缝之中悄然消失的清泉,究竟流向了何地。    她唯一所知的,便是这些无忧无虑而无知无觉的宫闱生活,在这一刻,如同容景思从来伟岸的身影,轰然破碎,崩塌离析。    ***    容常凝躺在容常曦身边,身旁烛火轻轻摇曳,时值深夜,整个紫禁城都安静了下俩,她听见身边容常曦有些混乱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容常凝回宫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承光殿里,慧嫔与她一年多没见,看到她自是十分喜悦,言语中又暗示她可否不要再当那什劳子妙怜元君,回来当大公主。不但慧嫔,就连父皇,见面时也对她颇为关心,比之从前,竟显得亲和了许多。    只是她刚一提起容常曦和亲的事情,父皇便立刻拉下脸,甚至反问:“是常曦让你来找朕说她不想去和亲吗?”    容常凝隐隐感觉到容常曦和父皇之间有了什么很大的矛盾,可她亦不敢再问,只是每日来看容常曦,而容常曦一日比一日消瘦,容常凝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做——她每每提及自己替她去胡达之事,容常曦便只是一味地摇头,但她分明又因为要去胡达而伤心难以自持……    容常凝不懂,眼看着还有两日便要去和亲了,容常曦却问她可否陪自己同睡一夜,容常凝自是答应下来,她本以为容常曦要同自己趁着夜深,说说心里话,可容常曦仍是沉默。    沉默,可也没有睡着。    容常凝心中暗暗叹息,突听得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容常凝心中一惊,正要唤人,容常曦冷静地在旁边低声道:“皇姐莫怕。”    容常凝才意识到,容常曦入睡却不让人灭了烛火,简直就像是在等人,她心中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容常凝坐直,用被子盖着自己,眼见着窗边当真有个男子落地,不由得一凛。    那人自黑暗中轻手轻脚走到了烛火可照耀的位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睡在外侧的容常凝,而容常凝也看见了他。    容常曦慢吞吞地从后头坐了起来,道:“皇姐,他——”    话音未落,容常凝突然站起来,狠狠扇了贺泉一巴掌。    贺泉人高马大的,倒也没躲,被扇的头向一边偏去,容常曦愣了愣,解释道:“皇姐,他是来——”    容常凝另一只手从另一面补了一巴掌,将贺泉的脸给扇正了。    贺泉一言不发,脸倒是很快肿了起来,容常曦很快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倒也不替贺泉解释了,容常凝望着贺泉,半响,眼中蓄满了泪水,她道:“你没有死。”    贺泉木讷地点点头,容常凝闭目,两行清泪落下,贺泉似是想要伸手替她擦拭,又顿住,慢吞吞地收回手,容常凝已扑进了他怀中,脸颊抵着他的胸膛,放声哭了起来,但那声音都抵在了贺泉的胸膛之中。    贺泉呆立在原地,片刻后,伸手轻轻搭在容常凝的肩上,也不敢再僭越了。    容常曦放松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望着贺泉与容常凝,心中竟觉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从前她的愉悦与满足,都只会和自己有关,旁人的喜怒哀乐,对她的影响并不那么浓烈,她过的太顺风顺水,对他人的生离死别,无法感同身受,而他人的团圆美满,也很难让容常曦体会到幸福。    现在却不同了,原来人真的要吃苦头,吃多了苦头,看到糖,嘴里都会泌出一些糖来。    容常凝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贺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泉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顿了顿,又道:“你不应当出家。”    “我不出家,便要嫁人了。”容常凝恨恨地看着他,“你还是想要我嫁给别人。”    贺泉目光一斜,不敢和她直视,便求助般地看向容常曦。    容常曦悄悄擦掉眼角的眼泪,道:“皇姐,人你见到了,事情你也知道了,他是来带我偷偷离宫的,我不肯走,他仗着我不敢喊人将他抓走,每夜来我殿内,只问一句话——殿下,走吗?”    大约是容常曦模仿的惟妙惟肖,容常凝不由得破涕为笑,看了一眼贺泉,贺泉垂着脑袋,有点被容常曦公开处刑的意味。    容常曦道:“可是……我是不会走的。”    ☆、维护    容常凝一愣, 道:“常曦……”    “我是公主,和亲, 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常曦道, “我没办法想象离开宫中,我会以什么身份, 怎样活下去。我走以后, 胡达又会如何,大炆又会如何呢?若我能以一己之力, 维系边塞和平,或许也能算功德一件……”    容常凝道:“常曦, 可是——”    “——皇姐, 你不必劝我, 我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知道我糊涂愚昧,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以一己之力维系和平?不是这样的, 你看,这些日子,我看着是憔悴懂事了些, 对不对?可是这是因为我……遭逢了一些事,父皇不再疼爱我,我也无人可依靠。或许到了胡达,阿扎布会对我很好, 他与我年纪相仿,听说也很帅气,年少有为,我又生的这么好看,他一定会很喜欢我的。到时候,他会很宠爱我,怕我不开心,想办法哄我开心,我这人,你也知道的,一旦有人宠了,很快又会无法无天,胡乱行事……”    容常曦说着说着,居然轻声笑了起来:“到时候他光是应付我,让我开心,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来的时间再打大炆?说不定,我还能当一回红颜祸水,让他像那幽王一般,为了哄我开心,整个胡达都送给咱们大炆呢!”    容常凝和贺泉两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容常曦,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容常曦抬眸,看着两人的表情,没有忍住,喷笑出来:“好了好了,我是胡说八道的。但是,总之,我想说的是,我想去和亲,也应当去和亲。至于容景谦那边……”    容常曦看着贺泉,道:“你替我向他托句话……就说,从前对他百般欺凌、千般猜忌,是我不对。祝他捷报频传,平步青云。”    贺泉道:“殿下,穆王并不会让你去边塞,会安排你去你想去之地——”    容常曦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想要再接受任何别的安排。就让我自己安排一回我的人生,我要去和亲,我要当胡达的可敦,然后……”    然后什么呢?    容常曦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坚定地说:“总之,我不会跟你走。倒是大皇姐,如今人你已见到了,你若还要回西灵山当那道姑,我绝不拦你,但若你要是想同他离开,我也……会帮你。”    其实,在容常曦看来,容常凝最好的选择仍是先还俗,然后嫁个名门望族,可她知道,这个选择容常凝根本不会考虑。    容常凝看向贺泉,道:“你说呢?”    贺泉顿了很久,久到容常曦都以为他要睡着了,才听得贺泉缓缓道:“你还是先回西灵山。”    得。    容常凝嗤笑一声,点点头,抬脚就要往外走,贺泉又道:“辽东马上要打仗了,等打完仗,若是我还活着,就去找你。”    容常凝的脚步一顿,十分意外地回首望向贺泉,贺泉认真地道:“只要我活着。”    ***    新年很快便要彻底过去了,但宫中的红灯笼还未撤下,白日里这灯笼看着颇为喜庆,到了晚上,反倒透出一股诡异的感觉,天气仍旧寒冷,晚风狂啸,荟澜跟着容常曦,一路越走越偏,心中有几分疑惑。    自从那日姚筱音找上门,春蕊便连伺候容常曦都不必,只需每天待在耳房中休息,眼看着容常曦明日便要离开京城,出发去往胡达,荟澜是紧张的不得了,可万万没想到,容常曦似乎更加紧张,大晚上不睡觉,竟突然起身,只带着荟澜和两个太监,也不喊歩辇,穿着厚厚的外袍,独自在宫中行走。    按理说,这实在不合规矩,但一个即将要去和亲的公主,似乎做什么都无可指摘。容常曦不曾走这么多路,这偌大皇宫,很快脚下生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歩辇吸引他人注意。    走到衡玉园门口,此地荒凉更甚往昔,连之前容常曦去过一次的冷宫都比这里好一些——之前连日的积雪也没能冲刷掉此地四处堆积的灰尘,那些雕花被磨的已几近模糊,门上落着锁,那锁却已极其老旧,周围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容常曦让那两个小太监一起用特意带来的铁棒敲击旧锁,没两下那锁竟真的当啷一声落地了。    两个小太监推开门,里头漆黑一片,荟澜提着灯笼,立刻走在前头开路,容常曦却道:“灯笼给本宫,还有那一袋东西,也给本宫,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荟澜意外地道:“是”。    她将背着的一个包袱和灯笼都递给容常曦,容常曦肚子提着那个包袱,拎着灯笼,慢慢走入记忆中堪称可怖的地方。    衡玉园内仍是那副荒草丛生,杂物乱置的模样,经过一个冬天,之前茂盛过的野草被冻成了枯黄色,歪七扭八地从两边植花长道垂落,像一缕缕女子枯黄的头发,而那土中所埋,想必便是一颗颗人头……    容常曦抖了抖,按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走过荒凉寒风嗖嗖的院子,容常曦推开正殿的门,一股腐朽的臭味扑面而来,这衡玉园最后一次被使用,便是多年前从明泰殿中捞出了十多具尸体被堆放于此。    她顿住脚步,伸手轻轻抚上正殿外那根柱子,和上头少了一个角的牡丹。    “……当年那位珍妃,便是惨死在这门前。”    容常曦一凛,猛地回头,院中空空落落,并没有人。    那句话,也不过是容景谦当年所言。    容常曦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她无法想象当年,自己是如何被郭嬷嬷抱走的,然后她的……生母,无人照料,奄奄一息,最后痛苦地从床榻爬到门边,又不甘愿地死在此处……    容常曦闭了闭眼,最终没有走入正殿,她在殿外蹲下,将灯笼挂在一旁,包袱放在地上,慢慢打开,里头有一个小铜盆,一个火折子,一堆纸钱。    这是容常曦第二次为人烧纸钱,上一回是容景兴,那时她心碎欲裂,此时心境却难以言说,容常曦盯着指尖跳跃的火苗,轻轻松手,那燃烧着的之前便轻飘飘地落入了铜盆之中,容常曦又拿起两张,缓缓丢入即将熄灭的火焰中。    火焰重新窜了起来,于这黑暗与寒冷中,竟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明亮与暖意,容常曦盯着火苗,眼中突然有些酸涩,她有许多事情想问,许多事情想说,可已无人能解答。    容常曦轻轻抽噎了一下,拂去脸上的泪,只觉人生之大起大落,竟可至此,从前她落泪,无数人要忧心忡忡,围着她逗她开心,而如今这些人,一个两个,渐渐离去,与上一世竟毫无区别……    不,甚至,还不如上一世。    上一世她到死为止,仍维系着那份属于公主的尊严,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仍无知傲慢地觉得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康显公主,父亲是天子,母亲是父皇最爱的元后……    被这冷风狂吹,她又潸然泪下,鼻涕都要留下来了,容常曦吸了吸鼻子,正想抬脸擦擦鼻子,突然看见不远处站了个影影绰绰的白衣女子,这一眼容常曦的魂都几乎吓飞了,她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中,只能发出“喝……喝”的受惊喘息声。    那女子见她看见了自己,一步步缓缓走过来,容常曦身侧的铜盆中却因为纸钱没能及时放入,火焰逐渐熄灭,那摇曳的光影中,白衣女子一点点靠近,容常曦以手撑在地上,害怕的连向后退的力气都没了,直到盆中火焰尽熄,白衣女子也终于走到了跟前——    挂在柱子旁的灯笼映出她的眉眼,却是淑贵妃。    容常曦一愣,淑贵妃的目光落在那个铜盆上,竟是轻轻笑了笑。    她道:“你这样既不挑日子,也不挑地方地乱烧,珍妃在阴间,也是拿不到的。”    淑贵妃一开口,容常曦便晓得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容常曦抿了抿唇,有些困难地起身,拍了拍手,将手中灰尘拂去,她不想和任何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有过多的交流,当即便打算离开,两人擦身而过之时,淑贵妃忽道:“你并不是元后之女,相反是珍妃之女,难怪穆王当初要护着你。”    容常曦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她,淑贵妃也看着容常曦,道:“怎么,难道他并未同你说?”    容常曦道:“什么护着我?”    容景谦护着她?这淑贵妃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容常曦已大概能猜到,两世容景谦都是在看到自己胸口的莲纹胎记时,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着“原来是你”,认出了容常曦便是庄飞良和珍妃的孩子。    庄飞良同庄以蓉是名义上的兄妹,珍妃与庄以蓉更是相依为命的好姐妹,说起来,容常曦和这些皇兄皇弟皆是毫无关系,反倒是容景谦,可算是自己名义上的表弟,但他显然不认这一层关系,上一世他得知容常曦的身份后,不但继续阻挠容常曦和华君远的婚事,最后还想让容常曦饮下毒酒。    这一世握着她的手杀了容景祺后,留她担惊受怕吓得要死,自己去了边塞征战,虽然派了个福泉来,但显然也并不多在意容常曦的死活。    护着她,这是从何说起?    ☆、告别    淑贵妃见她满脸迷惘, 道:“吴丹雪案,虽是二皇子自作自受, 但本宫亦有从中斡旋, 因恨元后,本宫本也想将你也拉进去, 可惜穆王出手, 将你撇了个干净。”    容常曦一愣。    淑贵妃会同她说这些,显然是觉得她很快要出宫, 知道什么都无妨了,她摇摇头, 道:“那不可能, 吴丹雪一案时, 容景谦并不知我的身份。”    “哦?”淑贵妃有些意外,“你确定?”    “十分确定。”    淑贵妃不再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但她大概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轻轻摇了摇头, 道:“罢了,如今本宫倒是庆幸,当时没将你拉进去。否则你出了事, 倒是替元后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这一字一句,犹如刀尖刺在容常曦心头,她深吸一口气,道:“淑贵妃今日便是来奚落本宫的?”    淑贵妃轻笑道:“怎可能?你是可怜人, 你的母妃也是可怜人,本宫也是可怜人……我怎会来奚落你?”    容常曦听她说到“母妃”二字,心头万般滋味真是难以言表,淑贵妃道:“你不好奇吗?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常曦闷闷道:“张公公曾说过,她跋扈傲慢的很。”    “那是对皇后的人罢了。”淑贵妃摇头,“皇后待她极差,处处想着要害她,她如何能对皇后的人有好脸色?不过,珍妃确实不爱同人来往,我与她见过的次数也甚少,但她待人处物,颇为开朗平和。否则皇上那时,又怎会宠爱她?”    容常曦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道:“开朗平和……?”    “只是可惜,心无城府,在这宫中,如何能长久。”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何况她所为,还是欺君之罪。”    容常曦低头不语,淑贵妃借着那点点灯火光芒,打量着容常曦的眉眼:“你与她,并不相似,或许你更像你那个父亲……”    “不要说了!”容常曦猛地抬头,眼中隐隐有泪,“我知道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是个孽种!你何必处处提醒我!珍妃欺君,死有余辜,我是孽种,也合该沦落至此……”    淑贵妃被她这么一通吼,倒也不生气,反而略有些怜悯地看着她:“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心中可是怨珍妃?可你有没有想过,珍妃那时是明光行宫的宫女,她有孕,一旦被发现,便要被赶出去……后来被元后下药,送入皇上寝宫,更非她自己能掌控。倘若当时她直接告诉皇上,自己已有他人骨肉,那么珍妃与你,都会死。”    容常曦一愣,嘴唇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元后善妒,性情激烈,那时本宫因她小产,皇上怜惜本宫,将元后与本宫一道带去明光行宫……可怜那时静贵妃只是想知道在宫中养胎的珍妃的状况,才大胆在为元后更换殿内花草时,询问了珍妃之事。元后便知眼前的宫女,乃是自己最恨的珍妃的好友,你猜她做了什么?”    虽然已大概知道了,但容常曦还是摇了摇头。    淑贵妃也并不指望她回答,而是道:“她大约是觉得……既然自己斗不倒珍妃,便让珍妃的好友去。好友反目,最是精彩,不是吗?元后故技重施,又对静贵妃用了一样的伎俩,给她下药,让于公公将人送去寝宫……谁知静贵妃竟向皇上主动提出不想入宫,皇上倒也答应了。”    容常曦忍不住道:“静贵妃为何不想入宫?”    “谁知道呢。”淑贵妃摇头,“或许深知宫门一入深似海,若她和珍妃都在宫中,此生再无可能离宫,而她留在宫外,尚可以留作照应。”    事实证明,静贵妃的这个想法很正确,若非她留在宫外,最终那半块玉佩,和容常曦身世的真相,或许将永远是一个谜。    容常曦沉默着,淑贵妃看着她,道:“本宫今日来此,乃是受人所托,想劝你一句,此生尚且长着呢,何必为一些小事所扰。”    “小事……”容常曦喃喃道,“这是小事吗?”    淑贵妃微微一笑,道:“本宫犹记得,彼时景睿病重,随时会夭折,而本宫的第二个孩子,没能出生便死了,太医还同我说,此生再无可能诞下龙子……那时本宫也觉得,天塌不过如斯。可如今你看。”    她伸手,指了指这屋檐下外头的天空,容常曦不由得顺着看去——    一片墨色的天际,依旧高远。    “只要天没塌下来,坏日子总会过去的。”淑贵妃道,“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    容常曦终于会意过来:“我的好皇弟虽人在千里之外,宫中却是有眼睛有手的……今日多谢娘娘劝解,不过我不会同福泉离开的。”    淑贵妃轻声叹息:“为何?胡达那般遥远,亦非我族类,若将来战事又起,第一个受罪的便是你。”    容常曦淡淡道:“我若是注定要受罪,在何处能躲得开呢?娘娘既信佛,当知因果更番,天命不可违。我曾试图违逆天命,最后落的如此下场,以后,还是算了。”    “你倘若就此放弃,又如何知道何为真正的天命?”淑贵妃摇头,“你只是不信穆王。”    容常曦顿了顿,道:“我不信任何人。”    她不知留下来,淑贵妃还会说什么动摇她的话,于是容常曦不再停留,大步往外走去,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荟澜和两个小太监都被挡在了一边,嘴里还塞着布条,难怪方才一点动静都没有,淑贵妃就悄然进去了。    容常曦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自己便似飘忽的羽毛,曾经在空中飘荡,愚昧到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当风停了,她落在泥中,才发现谁都可以轻松地踩上一脚。    她现在才发现。    她早该发现的。    见她出来,荟澜立刻挣扎着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淑贵妃的几个宫人看见她,倒是没有阻拦,直接将荟澜嘴里的布给扯了出来,荟澜呸了两声,想要指责那几人,却又有些不敢,容常曦心中酸涩,又不免怀念起从前,赵嬷嬷和尤笑,哪里会轻易由得人这样欺负……    从前,又是从前!    容常曦对自己时不时回想从前的行为深感恶心,她摇摇头,对荟澜摆手,荟澜便担惊受怕地跑了过来,容常曦道:“他们没伤着你们?”    荟澜摇摇头,颇有些委屈:“殿下……”    她还指望容常曦能为自己出出头,可容常曦只是道:“走。”    淑贵妃从衡玉园里走了出来,道:“康显殿下请留步。”    容常曦忍着怒意,道:“还有何事?”    “天色已晚,寒风侵袭——殿下还是坐歩辇回去,莫要受了风寒,去和亲的路上,怕是更要遭罪。”淑贵妃道。    ***    容常曦坐着歩辇,心神不宁地回了昭阳宫,却见昭阳宫灯火通明,全然不似她离开时的模样,她心慌地走入昭阳宫,却见明瑟殿外立着两名太监,一名正是何公公。    何公公见她来了,亲热地行礼道:“殿下可算回来了,圣上在里头等了许久啦。”    何公公是皇帝最相信的内监,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依然对容常曦十分客气,从不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