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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我无耻地预告一下,还有五章就是大反转! (5)

    得为什么,怎么也弄不好……”    “先走。”容景谦没有多说什么,将人带着离开了客栈,他们来的太晚,走的太早,客栈中十分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那店小二守在门口,用十分依依不舍的表情恭送他们离开。    容景谦换了一辆马车,而昨天一直没有出现的贺泉也出现在了马车旁,他就是今日的车夫,除此之外,一个下人或侍卫都没了。    贺泉看见庄常曦,丝毫也不惊讶,微微颔首行礼道:“庄姑娘。”    容景谦已利落地上了马车,对容常曦伸手,容常曦复杂地看了一眼贺泉,心想当初他让自己离宫,自己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要去和亲,结果现在……    她心虚地扶着容景谦的手,跨步上了马车,车帘放下,贺泉立刻驾车,马车快速地向前跑了起来,容常曦才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贤王领去代替我的人,是否会露馅?如果露馅,只怕胡达那边……”    “既是三皇兄精心培养的人,应当不会出问题。”容景谦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她头顶那一大坨东西上,“何况胡达无人见过你,那些送行之人亦不曾与你接近过。”    容常曦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送行的队伍里你也安插了人?”    “嗯。”容景谦随意应了一声。    庄常曦伸出手,把手中的玉镯晃了晃:“对了,莲纹玉镯,怎么又回到你手上了?”    容景谦道:“你给的流民是胡达的人,清扫尸体时有人呈了上来。”    庄常曦摩挲着这玉镯,心中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容景谦却突然伸手去解她脑袋上的布巾,“你头发为何弄成这样?”    他一拉头巾上系的极为松散的绳子,那头巾就立刻散开,乌黑如瀑的长发更是瞬间散落,庄常曦蹙眉抱着脑袋,道:“诶,你别解开啊,我好不容易才绑好的。”    亏得这能也叫“绑好”。    容景谦道:“你侧过身子。”    容常曦茫然地照做了,背对着容景谦,她茫然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容景谦要做什么,很快却感觉到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自己的发顶,容常曦愣了愣,才发现是容景谦拿着篦子在给她梳头。    “你干什么?”庄常曦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容景谦。    容景谦道:“把你的头发弄好。”    庄常曦愣了愣,道:“可是,这可是我的头发……”    女子的头发,怎么能随便碰呢!    容景谦冷静地说:“你方才那样,都不必张口,谁也晓得你是女子。”    容常曦犹豫道:“这一路应当不会只有我们?你不是要带兵去打仗的吗?如果要见到一大群男子,确实得好好乔装一下……”    容景谦道:“他们直接从蓝山口外走,我们会在蓟州汇合,再往前走,吕将军如今在金州‘养病’,你可在那里见到他。”    容常曦一愣:“金州?那不已经十分接近辽东了吗?”    容景谦点点头:“金州外就是云雄镇,是前线……你害怕?”    当然害怕!    庄常曦硬着头皮说:“不怕的。”    容景谦把她掰正,继续给她梳头发,他动作很轻柔,庄常曦头上痒痒的,道:“诶,你别这么轻啊,痒死人了!”    容景谦:“……”    他手上的力道徒然重了不少,容常曦倒抽一口凉气:“你要把我头皮都刮下来吗?”    容景谦沉默片刻,终于控制好了力气,把容常曦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好,一边道:“还有,到了蓟州以后,就不能坐马车了,只能骑马。”    容常曦一愣:“为何?”    “蓟州后几无官道,一天下来,十里都未必走的到。”容景谦把她的长发绕起来,用木簪重新束好。    容常曦恍惚道:“哦,那也没事,我会骑马的。只是骑的不好。”    容景谦把头巾给她固定在被束起的头发上,道:“好了。”    容常曦重新坐正来,晃了晃脑袋,感觉头发十分稳固,周围也没那么多碎发,心中颇为满意:“谢谢。”    说罢,又从容景谦留下的那个小布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左看右看,道:“果然是人靠衣装,我这样真难看……”    黑衣灰头巾,头发全部一股脑往上梳,绷的紧紧的,活像个什么白面小厮。    容景谦道:“不难看。”    “这哪里不难看了……”庄常曦下意识接嘴,又突然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容景谦,“你方才说什么?”    “不难看。”容景谦看着她,非常淡然地重复了一遍。    容常曦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把小镜子一扣,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也变太多了,以前你恨不得说我是丑八怪,现在怎么还知道安慰我了……”    容景谦蹙眉,莫名其妙地说:“我何时说过你是丑八怪?”    容常曦道:“你是没说过,但你的眼神,我读的懂!”    容景谦懒得和她争论这个,她连书都读不懂,还读的懂别人的眼神,那才奇了怪了。    容常曦想了想,道:“你现在当真不讨厌我了?”    容景谦瞥她一眼,索性往后一靠,闭着眼睛打算小憩,容常曦却又继续说:“那,我也不讨厌你了,我们好好相处……嗯。”    她像是要催眠自己一般,将好好相处几个字说了好几遍。    容景谦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她一眼,没有搭腔,径自靠在马车上休息了。    ☆、借宿    容常曦晚上没休息好, 白天倒是在车里歪东倒西地睡了很久,中间被容景谦喊醒吃东西。    贺泉煮了点沸水, 把之前炒过一次的干米粮在热水里泡一泡, 这就算是一锅粥了,再配上一点腌好的榨菜就行。    庄常曦盯着手中白花花的咸粥和浮在上面的一点腌菜, 异常错愕, 在她有限的人生中,从来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食物, 可一看旁边的容景谦和贺泉,都面不改色地将那粥喝下, 她十分纠结地道:“这……平日里你们打仗, 就吃这个?”    “怎么可能。”容景谦淡淡道。    庄常曦微微松了口气, 又听得他道:“哪有那么好的伙食条件,打起仗来,只能啃干粮。”    庄常曦为难地点点头, 不想被容景谦看出自己嫌弃这个吃食,捧着碗蹙眉喝下, 又将嘴里的腌菜咀嚼片刻,虽然总体来说食之无味,但也没想象的那么难吃, 她勉强把一小碗粥喝了,却发现天空中突然落下了雪。    他们原本计划是今日加急赶路直接抵达青州,便立刻又动身,只是雪却渐大。    去青州的路虽有官道, 但显然战起后来往的人马少了许多,道路本就有些泥泞不平,这雪一下,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被冻住,简直更难以前行,且雪完全没有变小的趋势。到后来贺泉都不敢策马狂奔,唯恐打滑。    天色微暗,容景谦往外看了一眼,见满天鹅毛大雪,果断道:“在前方那个小村子里借宿一下,不要冒险。”    贺泉点头,将马车停在村子入口处,走到第一家,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十分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贺泉道:“你好,我是路过的商旅,想借宿一宿,外头下大雪了,实在不好赶路……我们会给报酬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探了个脑袋出来,目光缓缓在容景谦、贺泉、庄常曦脸上扫过,大约是见三人着装颇为富贵,神色也都和善,慢慢放下了一些警惕,道:“三个人?商旅?这年头,你们去哪里行商?”    贺泉道:“就是去青州,之前乱,举家跑了,现在不打了,自是要回青州的。”    那汉子后头慢悠悠走过来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她眼睛显然不大好了,眯着眼睛往外看:“华子,咋啦?”    那华子道:“娘,没事,是三个跑商的,想来咱们家借住一宿。”    那老婆婆点头:“哦哦,那让人进来呗,这天寒地冻的……”    华子应了一声,将门缝拉开,让三人走了进去,庄常曦小心翼翼走在最末尾,紧紧跟着容景谦。    屋子并不大,一走进去就是个吃饭的小桌,左右各有一个破布挡着,算是两个小的房间,容景谦指了指庄常曦,道:“这是家妹,可否让他与令堂睡在一块?”    华子一愣,看向庄常曦,容景谦对庄常曦示意了一下,将她头上的头巾和发簪解开一些,华子立刻道:“难怪我说,怎的两位这么黑,小厮却生的如此白嫩……行,只是家母年纪太大,夜里只怕睡的不安稳,恐怕会吵到令妹。”    容景谦看了一眼庄常曦,庄常曦立刻摆手道:“没事的。”    华子点头,于是这不算房间的房间便这么分配好了,庄常曦扶着那老婆婆走入了左边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在是狭小的可怜,进门拐角右边就是一个炕,上面勉强可以躺两个人,且颇为短小,左边有个柜子,看起来十分老旧,半边门还脱落了,正摇摇欲坠地悬在那儿。    屋内角落里到处都是陈年的灰尘,只有炕上比较干净,但铺在上头的被褥显然也有些年岁了,稍一靠近便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庄常曦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那老婆婆眯着眼睛摸着炕往上爬,庄常曦连忙扶着让她得以成功坐上炕头,老婆婆又摸索着将鞋脱了,道:“小姑娘,我睡外边,免得吵到你……”    庄常曦赶紧摇头,又怕她看不到,道:“不行不行,这床就这么窄,万一您摔下去就不好了,我睡外头,没事的。”    老婆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往里靠去,庄常曦将外袍解了,一上炕便有点窒息,老婆婆大约也有些时日没有洗澡,身上有些淡淡的味道,和被褥上的霉味,还有房间内整体的木头腐朽以及不通风产生的味道……    这些味道混杂以后,让庄常曦忍不住下意识屏住呼吸,半响后又险些窒息地张嘴猛烈呼吸,老婆婆隐约听见她这边传来的动静,疑惑道:“怎么啦?”    “没事没事。”庄常曦慌忙道,“咳了一下,没事儿的。您继续睡。”    老婆婆应了一声,安静地躺在一旁,逐渐睡了过去,庄常曦也不敢再屏住呼吸,只能十分轻缓地呼吸,饶是如此,还是闻到了许多奇怪的味道,但炕上暖呼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味道似乎不再浓烈,庄常曦便也逐渐接受了,慢慢闭上眼睡着。    她折腾到很晚才睡着,外头天还没亮,老婆婆又醒了,庄常曦被细微的声音给吵醒,揉了揉眼睛,便见老婆婆扶着墙,想要坐起来,庄常曦立刻起身,扶着老婆婆,老婆婆有些愧疚地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庄常曦压下打了一半的哈欠,“我也一般这个点醒呢。”    她把老婆婆又扶下床,帮老婆婆把外袍给重新系上——还系错了扣子,老婆婆伸手一摸,困惑地说为何左边比右边长了一大截,她才赶紧又重新弄了一遍,再给自己换上扣子。    老婆婆领着她往外走,拐杖在地上轻轻点着,轻声道:“我们去打点水,给他们做点早饭……”    庄常曦愣了愣,硬着头皮道:“好。”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屋,果然没人在,连贺泉也不在!庄常曦心里将贺泉骂了一顿,想着这个贺泉,还没当大驸马呢,居然要自己来给他做早饭……没骂两句,又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可是普通百姓,贺泉却是游击将军,要她做早饭也完全不算僭越。    庄常曦垂头丧气地在屋子角落里拿了个木桶,她一手提着空木桶,一手扶着老婆婆走到屋外,迎面的寒风吹的庄常曦一阵哆嗦,昨夜大概是半夜才停的雪,如今并未出太阳,外头已有一层积雪,小小的院子里只有角落的棚屋中有几只鸡鸭,正缩在稻草堆里,庄常曦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井,疑惑道:“要去哪里打水呀?”    老婆婆道:“村子中心有个井……”    庄常曦下意识地觉得,每家每户肯定都有个井,这会儿还披头散发的呢,闻言一顿,老婆婆继续道:“拿个木桶去接就行……昨夜下雪了吗?”    “嗯。”庄常曦看了一眼手中木桶,想着大清早的,这小村落里应当也没有什么人,便散着头发跟着老婆婆走出院子,结果才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婶,那大婶看见庄常曦,吓了一跳,又看见旁边的老婆婆,道:“哎哟,王婆婆,你家哪来这么端正的小姑娘哦,不会是华子的媳妇?”    庄常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王婆婆道:“别胡说八道,人家是和哥哥一起来借宿的!”    那大婶笑了几声,往另一边走了,又走了几步,还有好几个中年女子都在,庄常曦发现似乎都是女子起的比较早,天没亮就开始搬柴烧火,外出打水。    总算到了村中唯一的一口井边,有一个女子正在打水,庄常曦看着她摇动辘轳上的手柄,把固定在麻绳上的木桶弄下去,打满水后又一圈圈地将木桶转上来,再将那木桶里的水倒入自己的空木桶中……    看了一会儿,学了个大概,待那女子走了以后,王婆婆道:“你会打水吗?不会的话,我来……”    “我试试。”庄常曦松开手,让王婆婆站在一旁,摇动着手柄,比她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很快她将一木桶满满的水摇了上来,便双手提起那木桶,往王婆婆的空木桶里倒——才提起那木桶,庄常曦才意识到水太满了,这满满一大桶水,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庄常曦。    庄常曦咬着牙,将水倒进空水桶里,下一个人很快过来打水,庄常曦勉力将木桶提起来,道:“王婆婆,好了,咱们走。”    王婆婆应了一声,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下,道:“你提得动吗?”    庄常曦身形晃了晃,道:“提得动……”    王婆婆拄着拐杖,一点点往回走,明明从王婆婆家来水井时很快就到了,回去的路却变得格外遥远,庄常曦走了几十步,只觉得自己手臂都要脱臼了,将那木桶往地上一放,道:“王婆婆,我,我有点累,要不您先回去,我休息一下,马上跟上。”    王婆婆走过来,道:“没事,你把水倒掉一点,我来提……”    庄常曦方才还在疑惑王婆婆平日如何打水运水的,这才意识到,她平日想必每次只打一点点水,多打几次也就是了,当下有些心酸,道:“不必了,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好。这么多人呢,肯定要很多水的。”    王婆婆还是坚持让她倒掉大部分水,自己来提,庄常曦索性重新把木桶提起来,道:“我不累了,咱们回去,真的。”    见她快步往前走,王婆婆也只好跟上,庄常曦方才停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掌,娇嫩的掌心都被木桶粗糙的边缘弄的有点泛红,这下硬撑着猛地往前走了十几步,只觉得手心疼的厉害。    迎面走来一个男子,瘸了一条腿,脸上是大片的火烧痕迹,看着极为狰狞可怖,庄常曦吓了一大跳,脚步一乱,地上泥地结了一层薄冰,被这么一吓,整个人便惊叫朝前扑去。    容景谦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从院子里走出来,步履匆忙地寻找庄常曦,正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整个人往前扑去,他足尖轻点,身姿往前一腾,好歹是在庄常曦彻底扑街前接住了她,只是脚下也被那块冰带着一滑,两人极为好笑地转了一圈,才勉强立住。    至于庄常曦手里的木桶早就滚到了一边,水也洒了一地。    王婆婆眯着眼睛连声道:“姑娘,你没事?你没事?”    那瘸腿之人也吓了一跳,他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庄常曦浑身发抖,都不敢看他,容景谦却对他点点头:“她没事,抱歉。”    那瘸腿之人摇摇头,又愧疚地点点头,拄着一个很破的拐杖转身就一晃一晃的走了。    ☆、玉镯    庄常曦惊魂未定地倚在容景谦怀里, 喘了好几口气,才重新站稳, 倒也没觉得两人姿势有什么亲昵, 她退开一点,对王婆婆道:“没事没事, 就是水撒了……”    那边华子和贺泉也出来了, 华子见状,连忙大步跑了过来, 一边道:“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您这身子骨, 就好好在家里先休息着, 千万别出来打水!这下好了, 你还带庄公子的妹妹来打水,这简直是……”    贺泉走过来,拿起那木桶, 华子赶紧接过,道:“你们先回屋, 我来打,快一些。”    王婆婆被华子训了一通,有些为难, 庄常曦道:“啊,没有,是我自己好奇,跟出来看看的……王婆婆, 那咱们先回去。”    王婆婆点点头,和他们一道重新回了屋子,他们坐在外屋里,容景谦把庄常曦的手翻出来看了一下,蹙了蹙眉,庄常曦低头,这才发现方才手心剧痛是因为那木桶边缘有一根小小的木刺卡进了掌心。    不知道还好,一看到,庄常曦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痛感比之前强烈许多倍,容景谦看了她一眼,道:“忍着点。”    庄常曦点点头,容景谦把那块肉一挤,再一捏,将木刺给弄了出来,庄常曦连连道:“哎哟……轻点,嘶……”    容景谦将那木刺丢去一边,道:“你不在屋内待着,出去做什么?”    “那我也不能让王婆婆一个人出去打水?”庄常曦看着有些无措地坐在一旁的有些佝偻的王婆婆,低声道,“她身子那么小,力气也没有,万一栽进去怎么办?”    容景谦不语,那边华子也回来了,大约是容景谦给了不少银子,他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恭敬了,先是连连道歉,又主动提起那瘸腿之人:“庄姑娘,你不必太害怕,那瘸子是好人呢。”    庄常曦确实心中记挂着此事,不由得道:“他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华子点头:“是呀,我们喊他大孟,也是个可怜人,五年前被征兵,去驻守金州,女桢人打过来的时候,大部队没赶过来,他们守城呢,后来没守下来,女桢人打进来以后,他们和女桢人打。最后,被女桢人砍了腿丢在一个民屋里,女桢人以为他死啦,放了把火。也就他回来了,和他一起去的啊,基本都死啦!不过他这样……哎,活着也没比死了好到哪里去。”    庄常曦愣愣地点点头,容景谦沉默片刻,华子见气氛有些凝重,赶紧道:“不过咱们这里还是很太平的,我先去弄点吃的啊,不过这天气,也没啥能吃的,弄点玉米糊,你们别嫌弃。”    容景谦道:“没关系,谢谢。”    贺泉道:“我一起。”    华子说不必,贺泉却一定要跟上,这是防止华子在吃食中加料,虽然华子显然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农户,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华子和贺泉一道去弄吃食,王婆婆也回屋内炕上去休息了,外屋里只剩下容景谦和庄常曦,庄常曦呆呆的,显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容景谦道:“怎么了?”    庄常曦有些犹豫地看向容景谦,道:“这个村子的人这么贫苦可怜,在宫中我们过的那么好,我的明瑟殿里随便丢一些东西出来,或许就可以让这个村子的人过的很好,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了,难道其他皇子和皇上不知道吗?他们为什么不来帮帮他们呢?还有那个大孟……”    容景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他们贫苦可怜吗?”    庄常曦呆了:“不可怜吗?”    “战乱不曾波及到这里,他们还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井水可打,有家禽,有一点田地。”容景谦道,“这已经很好了。至于大孟……他至少活下来了。”    庄常曦道:“可是就像王华说的一样,这样简直生不如死……”    容景谦道:“之前蓝山口附近的村落被屠杀和瘟疫侵袭,十室九空,尸堆至人高……存活下来的人,你猜,他们能吃什么?”    庄常曦轻轻摇摇头:“我不想猜……”    “那就不猜了。”容景谦却没有逼她,只是道,“你将整个明瑟殿搬空,也不可能拯救天下的苦难。”    庄常曦道:“那谁能拯救他们呢?”    “无战乱,四海康平,修生养息,轻徭役薄赋税,为官者清廉……”容景谦慢慢道。    庄常曦听的一个头两个大,道:“光是要完成一项,便已十分困难,遑论全部做到……”    容景谦颔首,庄常曦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容景谦道:“吃过玉米糊便要动身了。”    庄常曦点点头,外边华子已经把玉米糊弄好了,直接给他们端了过来,这玉米糊和昨天的炒米粥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华子还蒸了几个从鸡窝里刚收的鸡蛋,勉强算是加餐,华子道:“先将就着吃一下,我晚点再宰一头鸡,中午可以吃鸡肉。”    鸡肉……    庄常曦喝了两天这种粥类的东西,嘴巴都淡出个鸟了,闻言有些心动,容景谦看了她一眼,庄常曦把嘴里的玉米糊咽下去,道:“不必了。”    容景谦却道:“那就劳烦了。不过我们一会儿就要动身,还请现在就去杀鸡,将鸡肉烤柴,方便我们携带。”    华子连声说不麻烦,又跑了出去,庄常曦道:“人家家里就那么些鸡,你好意思吃啊?”    “我们给的银子,够他去市集买好几笼鸡。”容景谦喝了一口玉米糊,脸上倒是没什么嫌弃的表情,“有善心可以,但不必善过头。损害自己利益去为他人做好事,反而难以持久,保证自己所需,再行善,方得长久。”    庄常曦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道:“可圣人都说,应当舍生取义,先天下之忧而忧……”    “我不当圣者。”容景谦淡淡道,“常曦想当?”    庄常曦犹豫片刻,摇头:“我才当不了呢。”    容景谦指了指她的碗:“快点吃,一会儿凉了。”    庄常曦囫囵把玉米粥喝了,又想去外头走走,可头发还是披散着的,身边也只有个小镜子,这屋子里只有一个铜镜,上头锈迹斑斑,勉强能照出点人影,庄常曦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最后头发比起昨日她所弄的也丝毫没有长进,容景谦道:“过来。”    庄常曦回头看他:“你又要帮我梳头?”    “你这样能见人吗?”容景谦伸手,随便拨了一下勉强被插于发丝间的木簪,立刻就有一堆头发垂落。    庄常曦道:“那我也不能总让你帮我梳头啊!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你教教我呗?”    容景谦竟然点头:“可以。”    庄常曦这才坐到了他面前,容景谦拿着篦子,轻轻帮她梳着头发,庄常曦道:“这一步我会,不用你教。”    容景谦才不理她,慢吞吞把一头秀发梳的柔顺以后,又用手和篦子一起,将所有的头发握在虎口处,堆至头顶下方的位置,道:“看。”    庄常曦拿着小镜子照着,斜眼去看:“嗯,这个也简单。”    容景谦手腕一动,扭着那一束头发,头发慢慢成了一个卷,容景谦将头发一层层缠进下方,最后用木簪前端斜着插进头发中,勾住下边的头发,再一绕,横着一插,一下就全部固定住了。    “很简单。”容景谦道。    庄常曦眼睛都快歪了,完全看不到簪子是如何固定住头发的,茫然道:“简单?哪里简单了!我没看懂!”    容景谦说:“那明天再教一次。”    庄常曦回头怀疑地看着他:“你这样教,我一辈子也学不会啊,我都看不到那木簪是怎么弄的。”    容景谦道:“那就慢慢教,急什么?”    “……就知道嘲笑我笨。”庄常曦把小镜子放在旁边,站了起来,“我出去随便走走,很快回来。”    容景谦也没多问,点头目送她离开,庄常曦走到外头,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这个村落毕竟很小,庄常曦按照记忆中大孟离开的方向一路走着,很快看见了一个极小极破旧的屋子,这么冷的天气,那还不是个完整的木屋,一半和那种棚屋差不多,只堆了许多老旧的稻草。    门也十分破旧,看起来应该是别家人给的,庄常曦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骤然再见大孟这张脸,庄常曦还是小小地被吓了一跳,大孟看见她显然而已吓了一跳,微微低下头,嘴里咿呀地发出一些庄常曦听不懂的声音。    但她隐约能明白,这是大孟在问她发生何事了。    庄常曦道:“今早,今早对不起,我们是过路的商旅,我,我不知道……总之,冒犯你了……”    大孟还是低着头,像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脸一般,不停地摆着手,像在说没有关系。    “我听华子兄说了你的事情。”庄常曦咬了咬下唇,“你们是英雄,每一个你们这样的人,才让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能平安地活着……”    她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碎莲纹玉镯往大孟手里一塞:“这个玉镯,还挺值钱的,你找个信得过的人,让他陪你去青州,找个当铺换银子,你可以修葺房子,买一些好的食物,还可以雇人照顾你……”    大孟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玉镯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嘴里很着急地说着什么,庄常曦道:“你放心,这镯子本来也不是我的……啊不对,也不是我偷的抢的,总之,不能算是我的!它给你挺好的,这不是施舍,也不是什么……总之,你拿着!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帮助的人,也可以帮他!啊,还有,你那些战死的朋友,如果有还未入殓的,你也可以帮帮他们……”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大孟,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镯子,又抬头看向容常曦,似要哭了一般,庄常曦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千万别谢我,这镯子,以前我给过一些个很不值得给的人,但现在不同,你是值得给的人。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些了。”    大孟摇头,咿呀地说着什么,那双灰黄的眼睛里泛出一丝泪花,庄常曦不忍见他的模样,道:“总之,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稍微过的好一些……再见,不用谢我,真的不用谢我!”    说完她就转身跑了,大孟腿脚不便,并未追上,只是在后头仍大声想要表达着什么,庄常曦跑过一个拐角,险些一头撞上一个人,她仰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容景谦。    ☆、碍事    庄常曦一顿, 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到什么了?”    容景谦道:“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庄常曦有些窘迫地挠了挠脸, “我就是不想把宫里的东西继续戴在身上了。”    容景谦道:“嗯, 回去。”    庄常曦点点头,和他走了几步, 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容景谦疑惑地看向她:“什么?”    “以前, 我知道你去打仗,恨不得你死在战场上, 天天诅咒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庄常曦十分难受地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 你是将军, 你底下还有副将,有游击将军,有指挥使, 还有许许多多的士兵,他们都是大炆的百姓, 他们也有家人……本来也有大好的人生。我根本没有想过你死的话,意味着什么,战败的话, 又意味着什么……”    容景谦望着她,道:“你只是诅咒我,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何必为这些事道歉。”    庄常曦完全搞不懂他是在讽刺还是真的在安慰自己了, 摇头道:“你说我把明瑟殿搬空也救不了天下人,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啊,如果当初我知道这些事情就好了,我不会那么奢靡的,你知道的,我一顿饭要上三十八道菜呢,就这还是因为我胃口小,所以缩减过的……”    “可是你并不知道,也无人告诉你。”容景谦微微凑近一些,看见庄常曦眼中有泪,他伸出手,庄常曦轻轻眨了眨眼,那点眼泪就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庄常曦吸着鼻子,很难受地道:“或许公主有这样的待遇是天经地义的,但我又不是公主……这简直,这简直……”    容景谦将她脸上的泪抹掉,道:“他们也是人,王公贵族也是人,谁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天经地义的?”    庄常曦茫然地抬头,道:“那……”    “可这些,就连我也不可能改变。”容景谦轻轻摇头,“你更不必总是往回看,从今以后,做力所能及之事,足矣。”    庄常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可我能做什么呀?我把这镯子送了以后,就没东西能送人了。我不会女红,不会种地,更不会打仗,我能做什么?身为女子,我能做的……哎,怎么好像只有嫁人了啊?!可是我嫁人,能改变什么啊……”    她越说越沮丧,十分绝望地道:“哎,我就应该乖乖去胡达和亲,还能造福百姓呢!”    “三皇兄派去的人,应当也会以造福百姓为己任。”容景谦道,“这你可以放心。”    庄常曦道:“那倒也是,说不定比我还能做的好呢……啊!总之我就是没用!”    庄常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简直要崩溃了,容景谦一时间倒也真的总结不出来庄常曦能做什么有益百姓的事情,最后只能道:“你如今也只是个平民女子,能做之事极其有限,不必纠结于此。待到金州,总会有你能做的事情。”    庄常曦叹了口气,点点头,又突然抬头看着容景谦:“……谢谢,亏得你还要说这么多安慰我。”    “实话实说罢了。”容景谦道。    庄常曦颇为感叹地道:“其实照这么说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长处。”    容景谦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庄常曦道:“我还是挺会和人打好关系的嘛,你看,你以前那么讨厌我,现在也不讨厌我了啊。”    “……”容景谦沉默片刻,道,“我从未讨厌过你。”    庄常曦才不信他,哼哼唧唧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有点期待地看着容景谦:“景谦~”    她这样,准是又打什么小算盘了,容景谦不动声色道:“嗯?”    庄常曦道:“既然你不讨厌我,我现在也不讨厌你,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再进一步啊!”    容景谦顿了顿,道:“怎么再进一步?”    庄常曦认真地道:“我们结拜!就像我父亲和你母亲一样,结拜为兄妹,我们也结拜为姐弟,从此以后,就如亲姐弟一般对待彼此!”    庄常曦说这些话,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容景谦本质还是个皇子,未来还很可能是皇帝,而自己什么也不是。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容景谦对自己的态度实在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她便想着,容景谦或许能答应呢……    庄常曦紧张地看着容景谦,容景谦同她对视了片刻,也不知为何,神色越发冷漠,最后他直接掠过庄常曦走了,只甩下一句:“该赶路了,走。”    ***    庄常曦放下身段,放下尊严,热切且忐忑地提出的结拜完全被容景谦忽视了,这让庄常曦和容景谦之间的氛围又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他们一直赶路,也没太多机会聊天,庄常曦以前不曾这样长时间且日夜无休的赶路,马车都换了好几辆,到了没有官道的地方,又得换马,庄常曦会骑马,但骑的十分一般,为了赶路方便,只能坐在容景谦跟前。    她小小一只,坐在容景谦身前,简直一只手就能环抱住,容景谦骑着高头大马,驭马速度亦是极快,庄常曦只能努力缩成一团,避免寒风将自己吹的歪东倒西。    到了蓟州,庄常曦终于勉强学会了弄头发,容景谦说她细皮嫩肉破绽太大,还强行给她点了一鼻子灰。    庄常曦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简直郁闷至极,但同大部队汇合,周围都是臭烘烘的男性,虽然庄常曦此时的身份是容景谦亲兵,每天晚上只要睡在容景谦帐篷里,但也免不了一路风霜摧折。    到了晚上就更是折磨,容景谦向来是和士兵们同睡同吃,因为庄常曦在,才每夜搭个帐篷,里头自然也没有床,只是普通的稻草堆成的休憩之地,庄常曦最初睡的时候,只觉得和幕天席地没啥区别,容景谦给她找了几件衣服垫在身下,盖在身上,庄常曦才勉强睡着。    庄常曦声音小,个子小,人也不机灵,很容易就会露馅,好在越往北气候越是严寒,庄常曦用围巾牢牢裹着半张脸,又始终跟在容景谦身侧,勉强没有露馅,终于抵达金州,到了大本营,有正常的房屋可供居住,庄常曦这个不起眼的“亲兵”也悄然退场。    金州因一直在女桢和大炆中被来回争夺,虽有驻地,但此时只有一个文官姚豪驻扎于此,他居住的府邸至今牌匾还是上上任大炆文官弄的“黄府”,那位姓黄的官员早就因弃城而逃被斩了,这块牌匾虽不吉利,但也有警示的作用。    姚豪早早知道容景谦要到,已在外等候多时,庄常曦跟着容景谦贺泉进了黄府,黄府内虽大,但完全不见任何奢华之物,草木稀疏,寒风料峭,透出一股萧索。    庄常曦的脸闷在围巾中,只剩一双眼睛咕噜咕噜打着转,容景谦敷衍地听着姚豪拍马屁,突然伸手将庄常曦拉到跟前来,道:“她是我表妹,可否叨扰一番,让她梳洗后更换衣裳。”    姚豪一呆,庄常曦也一呆,茫然地瞥了他一眼,容景谦却十分镇定地看着她。    两个婢女迎上来,带着庄常曦离开。    虽然这些日子容景谦并不怎么和庄常曦讲话,但庄常曦毕竟还是心存依赖,虽然莫名其妙从皇姐变成表妹,她有些不安地回头看着容景谦,容景谦轻轻对她点头,算是安抚,姚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轮回,最后笑道:“王爷一路风霜,可也要梳洗一番?”    容景谦颔首,往另一间宅子里走去。    庄常曦久违地洗了个温暖的热水澡,换上这边的丫鬟翠儿给自己准备的一套衣服,那是件鹅黄色的大袄,看着有点土气,翠儿小心翼翼解释说这里地势偏远,即便是送东西来,也大多是军需物资,绝不可能时时将最好的衣物首饰送来,她们夫人又十分勤俭,故而只有这个可以穿戴……    庄常曦这段日子简直是风里来雨里去,要怎么糙就怎么糙,有这样柔软的里衣和好看的外衣,已经心满意足,她换好衣服,翠儿又给她把头发细细擦干,拿了炭盆远远地烘烤,给她梳了个发髻。    等一切弄好,天色已暗了下来,庄常曦被翠儿领着去大厅吃东西,才到大厅,便听见里边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庄常曦一愣,又往里走了两步,才见餐桌上坐着同样梳洗了一番的容景谦、姚豪,还有那正在笑的人,却是传闻中重伤几乎随时要死去的吕将军,而容景谦的一侧,则是许久未见的华君远。    这阵仗让庄常曦彻底呆住了。    她没想到华君远会在这里……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对华君远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不甘心,不顾一切想要追逐到他的冲动,可是他毕竟是自己那样喜欢过的人……    庄常曦的目光在华君远和吕将军身上打转,一瞬间甚至想要转身就走,横竖他们男子一桌,自己如今又不是公主,怎么也不好入座的,容景谦却淡淡地道:“表妹,坐下。”    方才容景谦说她是自己表妹,庄常曦也不过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大庭广众被喊表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而这桌上除了姚豪,其他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却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庄常曦满脸通红地在容景谦身边坐下,华君远望着她,轻声道:“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庄常曦点点头,华君远又有些迟疑地道:“只是不知如今应当如何称呼……”    常曦!    喊常曦就好!    庄常曦害羞带怯地道:“如果华公子不介意,不妨喊我……”    “庄姑娘。”旁边的碍事鬼容景谦淡淡道,“喊她庄姑娘便是。”    庄常曦:“……”    ☆、父亲    华君远从善如流地道:“庄姑娘。”    庄常曦尴尬地笑了笑, 又看了几眼吕将军,见他神色清明, 面色红润, 吕将军感受到她的视线,笑到:“庄姑娘是否奇怪, 我此时分明应当缠绵病榻, 何以却安然无恙地坐在此处?”    “嗯……”庄常曦怪道,“莫不是, 将军神勇,虽受重伤, 但体质异于常人, 已大好?”    此言一出, 桌上安静了片刻,随即吕将军扬声大笑了起来,华君远和姚豪也低头笑了起来, 就连容景谦也勾了勾嘴角,庄常曦自觉极其丢人, 埋头不语,身旁的容景谦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    庄常曦瞥他一眼,低声道:“嫌我丢人直说便是, 何必拿吃的堵我的嘴……”    容景谦怪哉看她一眼:“不是你一路上抱怨没吃荤腥?”    庄常曦一呆,其实她哪敢抱怨,都是自己啃干粮喝粥的时候埋头低声碎碎念,说什么“好想吃肉”, “哎,这大冬天的,怎么山上也没几头猪和鸡……”    她自然是不知道,山上即便有,那也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野猪。    不过她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低声碎语,居然全被容景谦听了去。    姚豪笑道:“庄姑娘,金州物资紧张,这储备的肉,大多是不敢轻易食用的,今日还是王爷特意吩咐下来的呢。”    庄常曦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容景谦,他却没再看她,淡淡地斟酒。    哼……    庄常曦发现自己已经能隐隐猜到这家伙的心境了,分明就是巴不得她立刻感恩戴德,却总要故作若无其事,从前是,如今也是……    庄常曦将筷子一放,道:“既然物资紧张,那我怎么好意思吃这些,还是端给那些士兵……”    吕将军道:“诶,此言差矣,若非庄姑娘的提醒,我又怎么能躲过那一剑,如今安然在此,等鱼上钩呢?”    闻言,姚豪惊讶地看了庄常曦一眼,仿佛她是什么百年罕见的神棍,庄常曦也一怔,道:“竟真是因为我那封信?”    吕将军笑着点头:“只是不知庄姑娘当时何以急急发来那样的信,又何以猜到我有属下反叛?”    庄常曦硬着头皮胡扯道:“我曾在西灵山静养三年,对通灵之术,略有小得,那日休憩前,突有所感……”    容景谦在一旁抿了口酒,也不知道信没信,吕将军却思索道:“鬼神之力,我从来敬而远之,如今想来,倒是应当再多添几分敬重。”    庄常曦胡乱地点着头,容景谦又给她夹了两筷子菜,庄常曦实在是有点饿,便也不再客气,埋头吃起了饭,几个大男人也不再打扰她吃饭,四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着金州和云雄镇的局势,庄常曦基本听不懂,只晓得很快便有一场大战。    “这寒冬腊月,金州两面环海,如今已结冰,东北城门若是被女桢围住,便会十分难办。”姚豪显然深有所感,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不善攻城,却十分善于围城,只等着里头人吃人了,再逼人投降。”    容景谦淡淡道:“姚大人曾在吉州遭围五个月却抗了下来,乃是不可多得之将才,此番即便罗烈再次带人围城,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带的士兵一路也拉了许多辎重来。”    姚豪立刻点头如捣蒜:“方才我特意去物资所瞧了一眼,王爷带来的物资与粮食,怎么也够和罗烈那狗贼耗上半年。”    容景谦却摇摇头:“那是下下策,本王既已在此,就应当与他打上一场,何必缩在城内?”    “可是……”姚豪有些犹豫,“虽然王爷此前也与罗烈有数次交手,但倘若胡达举上下之力来围城,金州地势平坦,若在云雄镇正式交战,我们骑兵毕竟远不如罗烈,能与之一战的,只有您收下的谦家军,无论如何,数量还是太少了些……恐会白白牺牲。”    容景谦摇摇头:“挖战壕、沟渠所损失的人力物力,难道便不是白白牺牲了吗?困在城中,瘟疫饥饿便不是白白牺牲了么?罗烈狗急跳墙,我求之不得。”    吕将军一笑,道:“正是如此!”    大约是见他们态度坚决,姚豪也不敢再劝,庄常曦一边吃东西,一边用余光看着容景谦,只觉得有些奇怪。    容景谦固然想来是不容置喙的,但大部分时候的,他的坚定是不动声色的,直到事情发生以后,庄常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很早就下了决定,并且从未改变,就好像这一世,他那么早就已经发现了庄常曦的身份,却一言不发,该打仗打仗,连一句话都没捎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给庄常曦捎句话基本没啥用。    可他现在却格外笃定,甚至能直接将自己的打算直接说出来,仿佛他一点也不害怕会因此出什么意外一样。    这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莫名让庄常曦觉得容景谦很陌生,话说回来,她和容景谦也就没多熟悉过……    终于饱餐一顿,庄常曦格外怀念房间里那张看起来就很软的床,一定和这些日子睡的截然不同,可是华君远在这里,她又十分想要与华君远说些什么……    庄常曦盯着华君远看了好一会儿,华君远感受到她的目光,疑惑地看了过来,庄常曦眨眨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着如何才能自然地邀约他同自己饭后散步,月下叙旧。    椅子却被人踢了踢。    庄常曦侧头不满地看着容景谦,容景谦面无表情地道:“表妹,你不是有事要同吕将军说吗?”    吕将军正好也放下筷子,闻言一笑,道:“哦?那庄姑娘随我在府内四处走走?”    庄常曦很快明白容景谦是要她去问什么,忙不迭站起来,跟着吕将军离开。    吕将军身形高大,以前无数次见到,她倒也不觉得如何吓人,如今再见,倒像是突然发现吕将军生的高大魁梧,有种莫名的紧张。    两人一路走到院子中,吕将军见她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便主动开口:“庄姑娘恐怕是想问庄兄的事情。”    庄常曦轻轻地点了点头,吕将军一笑,说起他和庄飞良相识之事。    倒也和从前庄常曦所听说的差不多,无非是庄飞良此人表面风流不羁,实则极为仗义,乍一看极不靠谱,相处下来才知胸有丘壑,许多事情一肩挑。    吕将军慢悠悠地说了许多,庄常曦也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吕将军最后道:“他死前……让我记得,照顾他那两个妹子。可惜待到我有机会离开边塞时,已……”    庄常曦心中莫名也跟着酸涩,吕将军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笑着看向庄常曦:“他还说过,此生光明磊落,只对不起两个人。当时我以为是对不起他的两个妹妹,如今想来,应当是说你与你娘亲。”    庄常曦轻声道:“他……葬在何处?”    吕将军抿唇,摇了摇头:“他死在女桢和合坦交界的一处地界,那里颇为荒凉,也少见树木,他死前,让我将他随便找棵树葬了,随树而生。”    庄常曦十分意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留下的遗言,此时才微妙地感受到……她还真是庄飞良的孩子。    两人一直站在外头,风越来越冷,吕将军倒是习以为常,最后还是容景谦来了,说天色已晚,若两人还未说完,可以回去再说,吕将军这才发现容常曦抱着手臂,已有些瑟瑟发抖。    庄常曦被翠儿领着回到房间,稍微问了一下晋州和云雄镇的情况,才晓得女桢那边之前的女桢大王得·侯科重病,如今是他的第十子得·罗烈统领全部的兵力,罗烈之锐,更胜其父,他麾下骑兵极其勇猛,对上稍平庸的步兵,几可以一当十,吕将军在时,与他正面对上时胜率便是一半一半,容景谦来了后,带来了良驹,又努力训练骑兵,胜率倒是提升了不少。    可罗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从不让女桢人冲锋陷阵,大多是让被抓去的大炆人以血肉之躯填埋沟壑,抵挡炮火,又让他们趁夜唱思乡之歌,一片鬼哭狼嚎。    之前容景谦与胡达打仗时,罗烈就曾绕过云雄镇,围堵过当时姚豪所守的畧城,姚豪苦守了许久,倒也挺过来了,之后加官进爵——来了金州。    老实说,对姚豪这种文官来说,这种加官进爵,不要也罢。    翠儿还叨叨絮絮地说了些自家老爷多么坚韧不拔的事迹,庄常曦原本还没那么困呢,结果越听越困,最后脑袋变成小鸡啄米,翠儿见她累了,也不敢多说,伺候着她躺下休息。    庄常曦时隔多日第一次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睡的极其香甜,甚至久违地没有做梦,也不晓得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她听见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庄常曦如今警惕性比从前要高上不少,她很快睁开眼,却见一个人影慢慢朝着自己走过来。    ☆、受伤    庄常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借着些微月光,却见是容景谦, 他显然没有要故意隐匿气息与脚步声, 否则绝不会让庄常曦发现,见庄常曦醒来, 他也丝毫不惊讶, 远远地将一个木盒丢在了她床脚。    “你,你大半夜来我这里做什么?”庄常曦迷迷瞪瞪地道。    她一边说, 一边去拿那个木盒,容景谦道:“自己记得擦药。”    庄常曦打开木盒, 里头一阵草药味, 清香扑鼻, 庄常曦奇道:“擦药?擦哪里?”    容景谦道:“你骑马没有受伤?”    庄常曦一怔,才想起自己这一路骑在马上,细嫩的大腿里侧确实被磨破了好几次, 第二日便只能哼哼唧唧地告诉容景谦,说自己不便骑马, 容景谦便让她侧身坐着,总之那伤是好了又复发,除此之外, 脚踝脚底也有不少磨伤。    她身娇柔嫩,十分地不中用,虽然觉得辛苦,也不敢太过抱怨, 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那么多士兵都停下来休息,如此养好了又磨破数次,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    只是容景谦居然还记得此事,倒让她实在有些意外。    她道:“谢谢。”    容景谦颔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庄常曦此时脑子也逐渐清明了,道:“对了,你为何要说我是你表妹!无论如何,我也应当是你表姐才对!”    虽然她的身世是假的,但她比容景谦大半岁可是实实在在的!    容景谦道:“你生的面嫩。”    庄常曦呆了片刻,竟觉得此理由无法反驳,且让人完全不想反驳,甚至还有点美滋滋,她捏着那木盒,道:“好,表妹就表妹。”    她这样好说话,容景谦却仍不走,只是时不时往外看,仿佛在等着什么一般。    庄常曦疑惑道:“你在等什么吗?”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庄常曦吓了一大跳,下一刻便有几个黑衣人从窗边跳了进来。    顿时各种被刺杀、被围住的恐怕记忆涌上心头,庄常曦也跟着尖叫一声,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容景谦却像是早有防备,他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三两下就解决了那几个破窗而入的刺客,还有闲暇按了按庄常曦的被子,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别出来。”    庄常曦自然是不敢出来的,她听见无数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容景谦动静极大地和还活着的一个刺客一路厮打至屋外,屋内一时间反倒安静下来。    庄常曦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中,祈祷这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刺客赶紧被解决,外头姚豪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抓刺客……抓刺客!”    之后又是各种兵刃相接的声音,庄常曦瑟瑟发抖,只觉得大冬天的,自己仍是被吓的一身是汗,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逐渐安静下来,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庄常曦房间的门,是翠儿的声音。    她小心地推了推被子,疑惑道:“庄姑娘?庄姑娘,是你吗?快出来,外头没事了。”    庄常曦闷得慌,下意识要出去,又突然想起当初在猎场中的那个“贴身奴婢”,她一顿,隐隐感觉到翠儿在拉扯自己的被子,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压着四周的被子,不肯让翠儿掀开。    翠儿显然急躁起来:“庄姑娘!这里不安全,你——”    话音未落,庄常曦听见刀剑入肉之声,随即翠儿闷哼一声,砰然倒地。    庄常曦一抖,有人拍了拍床上这抖成一团的棉花,道:“出来。”    是容景谦。    庄常曦连忙掀了被子一看,果然是容景谦,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尚在滴血的长剑,地上是已没了气息的翠儿,庄常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容景谦摇摇头,道:“出去后,什么也不要说。”    庄常曦喘着气,不敢多看地上的翠儿,脚踩进鞋子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容景谦到了院内,便见远处一片灯火通明——金州城内不知何处起了大火,此时将半个天空都烧的犹如白昼。    华君远吕将军姚豪等人都在院内,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火,片刻后,姚豪猛一跺脚,道:“来人!快去粮仓,那是粮仓啊!!!”    庄常曦吓了一跳,心道今天晚上他们才议论过,这粮仓显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被烧,后续粮食跟不上,想必后果不堪设想,她侧头看着容景谦,却见他一身黑衣上凝了不知多少刺客的血,只安静地望着那火片刻,完全无动于衷。    吕将军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竟丝毫没有要去救火的意思。    姚豪着急道:“几位大人,眼下——”    他话未说完,容景谦和吕将军同时拔剑,一左一右,长剑闪着寒芒,架在了姚豪脖颈上。    姚豪一怔,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滚落:“王爷,吕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容景谦淡淡道:“姚大人不必担心,粮仓中根本就没有粮食,此时在烧的,应当是你那些忠心耿耿下属的尸体。”    姚豪张了张嘴,似是要争辩,吕将军有些无奈地道:“姚大人,当初你守城半年,还斩杀手下教唆投降的数名官员,我心中对你,十分敬佩。如今想来,当时被斩杀的官员,究竟是教唆你投降,还是不愿随你投降呢?我派人送去的辎重和物资,又为何没有送到城内,以至于城内百姓要易子而食呢?”    姚豪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容景谦道:“你母亲、妻子、儿女如今都在罗烈手中,我知你已无回头路,这场火放给罗烈看,至少他不会知你已暴露,仍会善待你家人。若打完此仗,你母亲妻女仍活着,我不会追究。”    姚豪闭目,已知无力回天,惨声道:“可罗烈的弟弟麻牧已在城中守着,倘若他发现粮仓中有问题,一定会立刻禀报罗烈,他也知吕将军仍活着的事情……”    “他在何处?”容景谦冷声道。    姚豪道:“在粮仓后不远处的一个客栈中……”    “还有呢?”容景谦继续道。    姚豪茫然地看着他:“还有?还有别人?”    容景谦不再说话,手中长剑划过,姚豪的脖颈处泛起点点血珠,而后血喷涌而出,他笔直地倒下,庄常曦赶紧闭上眼睛,把头侧到一边去。    她仍惧怕这样的场面,但老实说,她竟似乎有些习惯了。    容景谦将剑撑在地上,外头传来一列脚步声,贺泉带队,一伙人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贺泉道:“启禀王爷,一切顺利,已将姚豪部下清理干净,还有麻牧也已擒获。”    容景谦缓缓点了点头,随即仿佛支撑他全部力气的剑一歪,他整个人猛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立刻拥了过去,庄常曦虽然害怕,但也往容景谦那边走了几步,吕将军和贺泉将他扶起来,华君远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扣解开,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庄常曦连忙将视线撇开,又很快听见华君远道:“那几个刺客刃上淬了毒……”    庄常曦心中一跳,往容景谦身上看去,他身上除了陈年旧伤,还有一道显然是新添的伤痕,那伤口此时正潺潺地留着黑色的血,看着极为触目惊心。    华君远指挥着贺泉和下人将容景谦抬去他的房间里,又让人赶紧去把别苑中备着的军医都请来,庄常曦跟在后头,屋内灯火通亮,庄常曦哑声道:“他,他不会有事……”    “庄姑娘。”华君远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有些无奈地道,“不知道,还要看这毒能不能解……”    庄常曦抿着嘴唇,不再说话,容景谦的脸色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极其惨白,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景谦,心中居然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即便她曾那样地想要杀害他,而如今他离死亡近了,她却只有恐慌。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活下去,而除了容景谦是个可靠且安全的依靠之外,其他人她不敢,也不能相信。    至此,她才发现,就连已近在身边,且不会再因身份原因成为自己困扰的华君远,她实际也从未想过要去依靠他,求助他,或许是长年累月的追逐,早就让她死心了,只是她并不晓得,仍在盲目地靠着那点不甘心在往前追。    军医来了后,说是屋内不要留太多人,庄常曦便主动走到了屋外,她坐在屋外石椅上,想着自己事到如今还在为容景谦要是死了,谁能照顾自己这件事而发愁,实在是自私无耻至极,自己似乎根本毫无长进。    思及此处,她垂眸,慢慢落下泪来。    “庄姑娘。”华君远不知怎么也出来了,他见庄常曦在哭,显然误会了什么,轻声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很多次出生入死,他都挺过来了。”    虽然庄常曦对华君远的感情变得很微妙,但他对她,仍有种奇妙的,犹如夏日清风、冬日暖炉的效果,庄常曦逐渐止住眼泪,道:“容景谦情况如何?”    “毒素很强……”华君远叹了口气,“但伤口不深,尚有回转余地,只是他短时间内恐怕会意识有些模糊,更别提带兵打仗……”    庄常曦却大大地松了口气:“不会死就好……不会死就好……”    华君远温柔地看着她,点点头:“嗯,你放心。”    庄常曦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华君远不语,庄常曦又追问了几句,华君远仍是不说。    此时之前庄常曦所居住的房间内,有人将翠儿的尸体给拖了出来,吕将军也走过来,感叹道:“这倒是个奇女子。”    他力气极大,用两只手分别握住翠儿的脚踝,竟轻而易举将人提了起来,而后抖了抖,那翠儿身上叮叮当当掉出一大堆暗器。    庄常曦顿时明白了,她道:“是他去救我的时候……”    华君远见她脸色煞白,劝慰道:“此女极善暗器,夜能视物,景谦只是一时不察,并不是你的错。”    庄常曦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此时军医终于也走了出来,交代了一些如何照料容景谦伤势的细节,庄常曦听的一知半解,索性往里走去,屋内静悄悄的,还有一个军医在小心翼翼地为容景谦擦拭上半身,他的伤口泛出可怕的黑色,而他本人躺在那儿,无知无觉,像是死了一般。    庄常曦嘴唇颤了颤,到底还是逼自己走近一点,去看那军医是如何替他清理伤口的,可看着看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她悄悄地落下一行清泪。    ☆、恩公    庄常曦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参加一场丧礼, 最初,她以为这是景兴的丧礼, 光是意识到这一点, 便差点要落泪,可很快, 她听见哭丧的人喊的是“公主”。    公主?    皇姐……不, 大公主容常凝死了?    她很慌张地穿越重重人海,想要追上那个棺木, 可是她越是奔跑,那长长的丧队却越来越远, 漫天的白色纸钱犹如雪花般片片飘落。    庄常曦像是被定在了某一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送丧的队伍越来越远, 直至不见,她茫然地回首,不知自己应当去往何处。    突然, 她的余光看到前方的一座酒楼,二层空空荡荡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 只有一个人,独倚横栏。    是容景谦。    他一只手搭在横栏上,轻轻地敲着, 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他脸上既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喜悦,他仅仅只是目送那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庄常曦突然就明白了——那支送葬队送的,是她自己。    庄常曦转头,重新看向楼台上的容景谦,可容景谦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那家伙,想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容景谦要做什么,她一直往前跑,往前跑,所有熙攘的人群与她交错而过,而漫天的纸钱却突然一股脑地落地,挡住了她的口鼻眼,她才发现,这纸钱是用了金银线的。    容景谦倒是带她不薄,让她以公主之礼厚葬,连纸钱都用的是金银线的。    她抓住其中一张纸钱,天地都安静下来,庄常曦跪坐在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常曦。”    “庄常曦。”    庄常曦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容景谦的床边,而容景谦不知何时醒了,大约是伤得太重,一动未动,只躺在那儿,唇色泛白,脸色也不大好看。    屋外一缕阳光照入,她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且还睡了一个晚上。    “照顾病人的人却先睡着了。”容景谦的语气有些无奈,“替我喊人来。”    庄常曦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说:“你醒了。”    容景谦望着她,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庄常曦不受控地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