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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半晌,那躯体突然如惊雷触电般弓起弹跳了起来,这下可让微醺吓得不轻,直接后臀向下重重栽倒在地里,幸亏身上的衣物够厚,才不至于太遭罪。    那人一身泥垢地挺立了起来,桃花美目不可置信地瞪得偌大,眼里有惊艳的神色,期间还有泥沙从脸、身上抖落下来。    原来那人被颜夕踹得在地上翻滚途中,在满眼沙砾翻腾中,泥草地和蹙秀娥眉的影子不停交替在眼前。静置过后,方如梦如幻般,猛然惊醒咋起。    “……呃…你…你……”那是一位长相秀美的少年,偏褐的肤色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阳刚气,骨架较宽,身子较壮。此时正红着脸,双手搓磨着衣角,顿在那里微垂着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颜夕,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来。    院外突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一个豪迈爽直的女子声:“妹妹们,找到了!那臭崽子在那呢!”    红衣裳少年扭头一看,大呼不好随即翻栏而过,动作矫若游龙,不一会儿功夫就蹿到绣楼下,伸手一抱就沿着廊柱往上攀爬。    接着有四五个身形瘦长着白衣白裳的姑娘或手握长鞭或手持长剑一拥而入,蜂拥着尾随他来到了绣楼下。    微醺和颜夕都看傻了眼。    眼看着一个握着长鞭往上一抽,一下没够着,又一下,人已冉冉往上攀升了。于是众姐妹们似身御着气流往上蹿,瞬间就叠起了罗汉,下头年纪最大的姑娘把长鞭第次传给最上头身形最为娇小的姑娘,姑娘挥手用力一甩!    红衣裳吓得抱柱“吱溜吱溜”快速望上爬,鞭子差那么一厘就能够着他皮肉了,如今只仅仅拽下他一片鲜红的衣角。    微醺看得都不由替他掐了把汗。    正当他松了口气快要伸手攀捉到楼上的游廊栏杆时,抱柱的手汗湿了一滑,人又“滋滋”地滑下一大截。底下的鞭子揪准了时机,如蜥蜴捕食伸出又长又卷的信子,精准无疑地勾缠住“猎物”,用力一收即利落地把扒拉胶黏在在柱子上“大红蟾蜍”拽落下来。    底下一阵拊掌赞叹声:“五妹妹的勾蟾鞭法大有增益了!!”    她们群中一个年纪最小的方脸细长眼的姑娘谦虚地拱拱手,笑意盎然的。    基本上五个排排站立如台阶样的姑娘们都长得十分相像,都是细长丹凤眼,下颚骨方棱,身姿飒爽。在她们底下,踏着一个红得刺眼的毛小子,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着:“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炎儿错了,大错特错,该千刀万剐的,就不该在途中耽于逸乐的,可…可这县试不还没到嘛,你们用得着千里迢迢从边疆追来嘛!”    为首踏着他胸膛的高个子姑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你难道都不曾发现我们追着你打是另外一个原因?”    红衣裳一下子懵了,“什…什么原因?”    然后,高个子姑娘就用手腕如拽鹅脖子一般把底下的红裳男提拉起来,架着他环绕着四周转了个圈。    “看见没,看见没…”    红裳男起初还愣愣的,当他看见院内四处挂着白球、素缟,周围人清一色的白衣素服时,他眼神已然清明起来。    “姐…这是…我…我竟然都没注意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哀痛,不可置信道。    高个子姑娘伤情地叹息一声,松开架着弟弟的手,安慰般抚了抚他的头。    红裳男摁着头,难过起来:“姐…姐姐们…你们在城东街市口遇到我时,为何不说…为何那时不说…”    其余的四位姑娘皆是满脸痛色,其中一人看他痛苦自责的表情,既忧伤又疼惜地道:“那时候叫住你,你还以为我们要打你,跑得那个快,怎叫你都不听,又能说什么呢?”    “我…我那还不是害怕嘛…姐,您们的神枪啊,利剑啊,什么勾缠吸血的鞭法这么厉害,我怕呀…所以才一路逃进来了,若是我早知道,肯定把这身碍眼的衣裳给换下来!”红裳男呜咽道。    “是噬雪鞭法,不是吸血。”一人执拗地纠正道,其余四人严肃地颔首附和。    底下抱头蹲着那人依然哭得不能自已:“…要是早知道咱国公府崇尚白色,我断不会贸然穿红的当那出头的鸟…”    大、二、三、四、五姐:“…”    微醺、颜夕:“…”    沉默一段后,映日苑的院里又传出一顿鞭打声和鬼哭狼嗥的呼喊声。    后来微醺才知道,那个红裳男就是她堂哥蒋炜炎,五名武器女就是她的五个堂姐:微明、微风、微澜、微丝、微语。    加上她,那是不是:明月清风下,湖水微澜,丝竹奏响,宴席间喁喁细语,人酒醉微醺?    大伯父蒋戚亭为人豁达豪爽,长居边关,亦是不拘小节的人。本是想把儿女都一视同仁地培养成勇武精忠之人,可是,没想到的是,女儿们是个个成材了,唯独这个儿子自小就悖逆,偏要往科班酸腐的路线走。    好,那他也不是那种泥古不化的人,人各有命,兴许他儿子就该那条道上的?话说他三弟不也自幼不热衷于习武,只喜抱经苦研嘛,最后还不是混得大理寺卿的位置?那也是挺不错的。    可惜他的老儿子似乎也不是他那三舅舅的命。他是这儿打半斤,那儿打八两的,习武习不好,就连习墨也漫不经心的。大将军日理万机,那里操心得过来?所以只好郑重委托几个女儿,狠狠地“鞭笞”他。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得益,蒋大将军书念得不多,这两句还是知道的。    其实他老儿子也不是完完全全地一事无成的,起码他在书法上的造诣还是有的,尤其是颜体。平日无事的时候,他就喜欢差人把方案笔墨搬到水轩去。必须得百花齐盛日,风和日丽时,有燕雀鸿鹄落座,有锦鲤游浮同江,方能胸怀群岳泥洼,挥笔浑厚,宛转挺拔,开阔雄劲。    可惜这些,他爹真的深不以为然。    “丫的,要么武术高强,铁臂铜筋,要么明经会义,考试及第。你学恁多年光练字练好看是几个意思?说明先生没少罚你抄字?”    微醺知道这些时,忍不住笑得抱腹地上滚。她笑着揶揄他,“你爹肯定是个是非分明,非黑即白的忠将义士。”要是他爹有幸去趟未来世界,知道整天待屋子里吃饭给人看都能出息的话,或许会让他感到惊悚了?    蒋炜炎本来比他爹要早一个月动身出发回京城的,为的就是参加年后开春的县试。在他爹得知老母亲去世的消息时,还以为自个老儿子已经稳稳当当在国公府了,还命人快马加鞭给老儿子信儿,让身为国公府嫡长子的他多帮忙三叔料理祖母的身后事。结果送信人最终是带着信折返,半途遇上了还自动责罚自己办事不力,说原来大公子还没有到国公府。    接下来就是街市口的骨血千里相逢记,被几个姐姐抄起长鞭长剑沿京城大小胡同一路包抄回到国公府。    本是回来参加县试的,结果变成了奔丧。蒋炜炎朞服期间是不得参加任何应试的,只得延迟到下一年开春了。    蒋炜炎参加不了县试,可颜夕却不是呀。老太太下葬的日子一到,微醺就揪准机会把颜夕和南苑的春桃带到了身边,一同跟在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身后送葬。    李家村恰好是在老太太葬的乌墩山后,距山脚下大概几里的地方。快到上山的时候,微醺装成肚子疼痛难忍的样子。    她爹和大伯父就让她待在山下休息。本来一切都是板上订钉了,可是此时却突然冒出个程咬金。    微醺抓起捂在怀内良久的包袱,正要寻一处隐秘处替颜夕把一身女装换下来,却突然看见蒋炜炎从队伍中朝她们走了过来。    “六妹妹…”他从坡上下来,身上素白的绦带被走路的风拂得往后四散开,“你们几个姑娘家独自留在这不安全,我守着保护你们。”    他说得如此责无旁贷,眼睛却不经意地瞥向颜夕。    “呃…大哥哥,不必了,我们到附近农家去歇歇,刚好这儿离春桃家很近,你不用担心的。”微醺捂着肚子作委顿状,心里寻思着该如何脱身。    蒋炜炎一副“怎么可以这样”的惊讶神情道:“六妹妹你们这一身缟素的,到别人家里去恐怕是不好?虽则春桃是被你们买进府为奴为婢的,但这不代表你能随意让她家人替你做什么呀?对?”    微醺理屈,顿在那里,想了良久,差点连肚子都忘记捂了,“可是…大哥哥你是嫡长孙,祖母下葬你不在,不好…”    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五位姐姐可同意了?”    对呀,按理说她大伯父要是想派人保护她们安全的话,再怎么说也是派其中一个武术高强的女儿,那不是比蒋炜炎强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