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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姝姝求生第八十二天

    夏日躁热, 林姝姝体寒的毛病改善了许多,手心脚心不再出冷汗了,愈发觉得天热难耐。

    偏偏司祁一有闲了, 总要同她挤在一起,同坐一张小塌也就罢了,她午后去屋檐下晒太阳, 那么一小张单人躺椅, 司祁也偏要挤过来。

    林姝姝但凡表现出丁点儿的不情愿,司祁总有说辞——

    “我批了一天折子, 就想歇歇。”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牵手了……”

    “姝姝,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

    幽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林姝姝一扭头, 就能看见司祁那张状似全不在意,实则哀若怨妇的面孔。

    “……牵牵牵!贴贴贴!”林姝姝生无可恋, 往后一倒, 被司祁抱了个满怀。

    可, 这天真的太热了。

    只一会儿,她身上就湿透,林姝姝实在耐不住, 逃也似的跑回殿里。

    入夏之后,华清宫也用上了冰鉴, 从一块冰开始尝试, 看她适应良好,到如今已经可以摆两盆了。

    不过用冰鉴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像那早晚各请一次的平安脉, 还有被剥夺的凉饮凉果子。

    司祁说:“不可贪凉。”

    林姝姝虽然嘴上说着烦, 可还是欢喜这份关注和珍重的,张开双臂,小声说一句:“要抱。”

    司祁眉目舒展:“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

    却不想,林姝姝的亲近只是一时,贪凉避热才是长久的。

    在又一次半夜被热醒,林姝姝全无睡意,整个人都被司祁箍在臂弯里,用力挣扎了半天,不仅没能逃出禁锢,反而被司祁亲了亲侧颈:“乖,睡。”

    她想逃,想骂人,可颈间的亲吻犹有余温,她几次张口,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忍着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不过等第二天清醒了,她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趁着皇上去上早朝,林姝姝赶紧把落梅她们几个叫来:“收拾几件衣服,把本宫的躺椅也带上,还有前几天常戴的那支步瑶,再把上个月招来的御厨喊上,趁着皇上不在,本宫要出去住几天。”

    落梅她们从未听说娘娘要出宫,忽然接到命令,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就慌里慌张地收拾起来。

    眼看快到下朝的时候了,林姝姝赶着跑路,只能放弃还没赶来的御厨,带着衣物首饰躺椅,坐上马车,颠颠离开皇宫。

    于是等司祁回来,华清宫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贵妃的心腹宫女一个不在,只留了个小丫头传话。

    “回皇上,娘娘说要回娘家住两天,请皇上莫要挂念,等天凉了就回来。”

    天凉了?

    如今不过六月,等天凉少说要三个月,司祁冷笑不已,全然没把这话当真。

    先一步躲进林家的林姝姝不觉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早在大军论功行赏的时候,林敬之等人就被放出鼓南巷,明面上,林家众人得到赦免后就出京另寻住处了,可私底下,他们在城门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三居室,将将住下一家人。

    林家的家产田产及铺面等等全被收缴,哪怕是得到了自由,林敬之也拿不出钱来,最后还是靠女儿补贴,才有租房子的钱。

    按照林夫人的想法,他们是想见过林澜再走的。

    左右不过耽误一两个月的时间,大家都无异议。

    这也给林姝姝提供了逃跑的方便,就像现在,哪怕司祁给了她几日自由,亲自追来了,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他也不好做得太过。

    “回不回?”司祁磨牙。

    林姝姝不住摇头:“我要陪娘亲,还有等二哥回来,爹前几日染了封寒,我也要照顾他。”

    “皇上快回,您总是在外面,不安全,还要耽误正事。”

    司祁气极反笑,趁着林夫人去准备饭菜,他终于能贴到林姝姝身上:“当真不回?”

    林姝姝想说不,然而刚一张嘴,就被司祁眼疾手快地捏住上下嘴唇,往前一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回不回?”“……”司祁再亲。

    一连数次,林姝姝简直要被他气哭。

    司祁终于放开她,颇为安抚地蹭了蹭她的额角,自顾自说:“姝姝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林姝姝气得不想理他,可等傍晚司祁回宫时,她还是气鼓鼓地跟上了,只在上车时故意绕开他搀扶的手,再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惹得司祁闷笑不止。

    六月中,之前入京受赏的大军已经陆续离开,或回原本驻地,或随军令调遣。

    直到最后一批将士离开,林澜才带着二百多伤兵姗姗来迟。

    跟他回来的这一批士兵多是身负重伤,哪怕日后好了,也很难再去战场冲锋陷阵,不过他们也听说了,皇上开恩,所有伤重者,皆可放归乡里。

    早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就私下里讨论过,也有跟林澜说过几句,待见过皇上,只要能许他们卸甲,便是赏银都可以不要。

    幸好,司祁对于士兵并不苛待,该给的银子一分没少,对于那些本该升职却要归田的,也给了一定的赏赐。

    等将这一批士兵处理好,司祁才腾出时间面对林澜。

    林澜入京后得了恩准,没有入宫,而是去了林家。

    林姝姝早就等着见他,原本是想出宫的,后来被司祁拦下,说单独为林澜设宴,也好让其他大臣看看。

    ——林家虽是落寞,然后继有人,皇后也不是可以欺辱的。

    这样,林澜回京第四天,林姝姝才真正见到他。

    大概是因为休养了两三个月的缘故,林澜的肤色白了很多,曾经在战场上的沧桑也有所削减。

    忽略他眉眼处的伤疤,林姝姝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他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直到林澜起身行礼,随后走回他的位置时,那分外明显的跛脚,让林姝姝瞬间红了眼睛:“二哥……”

    林澜坐下,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应声。

    这场私宴虽都是自己人,但也有故意被放进来的眼线,许多话不好当面说,双方都是客客气气的,端得一派君臣相合的场面。

    直到私宴结束,司祁借口有事,将空间留给林姝姝两人。

    待宫人们都被赶出去后,林姝姝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不想,却不受控制地盯着林澜的右脚,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林澜的安慰和司祁一样:“能活下来,能带着全家一起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

    这个道理林姝姝也明白,她只是忍不住伤心,有人安慰了,便多伤心一点。

    尤其她还记挂着:“那嘉毓公主呢?二哥可知,公主每次进宫都要问我,想看我是否知道你的情况……我一直没敢说。”

    公主二字一出,林澜面上的笑顷刻消失了。

    他久久无言,许久方自嘲一笑:“是我配不上。”

    林姝姝当即就要反驳,可林澜不想听到半句与司敏有关的话题,直接打断:“娘娘可有其他事?末将已向皇上请旨,三月后再赴北疆,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林姝姝顿时哑然,头一次知晓他的打算。

    从入京到离开,林澜只待了半个月,在这短短十几天里,他从未去过公主府。

    就连司敏派人来请,他要么避开,要么称病不见,顾自划出一条界限。

    半月后,林家诸人离京,林姝姝准备了银两细软,送至城门方停下。

    而林澜则是亲自护送,等将家人送到江陵,再北上戍边。

    皇上削了他的军衔,但保留了他带兵的资格,分配给他的兵卒,仍是原来的数量。

    但正如林澜所说,经此一别,除非意外,恐再难相见。

    林夫人舍不得儿子去这么远的地方,连续哭了十几日,最后仍抵不过林澜自有主意,临走时眼眶仍是红的。

    马车缓缓驶出,直到最后一点踪影也不见了,林姝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清脆的呼唤。

    “兄长!嫂嫂!”

    林姝姝回头,只见司敏从马车上跳下,大步跑来。

    司敏四处环顾,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望向林姝姝:“林澜……”

    “已经走了。”林姝姝道。

    司敏顿时怔愣,木木的,好半天才茫然重复了一句:“已经走了……”

    林家一行人离开没多久,去行宫避暑的太后也回来了。

    又过一月,天气转凉,今岁的秋猎也该准备起来。

    今秋仍有秋猎,不过这回不需要给什么来使下马威了,围猎场上又恢复成往年的模样。

    一些年轻的世家子弟入内围猎,连后宫嫔妃也被允许跟随。

    大臣们都在说皇上这是改性了,总算不再独宠贵妃一人,好歹知道多带几个,而这感情嘛,可不就是培养出来的。

    殊不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这些宫妃了。

    秋猎尚未结束,皇上就下旨,欲要遣散后宫。

    彼时朝中大臣一部分在围场,一部分在京城,虽都是不同意,但两方人根本没办法碰面,就连批判皇上的话都是分散的。

    司祁心情好了就挑两个回复,心情不好了就一个不理。

    而后宫所有妃嫔都在围场,也方便了她们和家人见面,早在来前,司祁就召集所有人透露过风声,此番出宫,就没打算让她们回来。

    他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她们与家人商量去处,等大部分人和家里取得联系后,这些人主要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以宸妃为首的世家之女,家族接纳,离宫后仍可议亲。

    另一部分则是以一些家族不愿接纳的,这些人商量后,决定拿着皇上补偿的银两,找个小城定居,随后再行商议是开铺子还是如何。

    最后一部分则是没有主意的,她们见不到家人,自己也没有想法,最后只能人云亦云的,或是同第二批人一起走,或是单独行动。

    散尽后宫看似简单,可真要把这些人安置好,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好的。

    大臣们还在闹,皇上还在无视,他只紧锣密鼓的,将所有宫妃一一安排好。

    宸妃等等早早被接回家,这些人是最不需要费心的。

    剩下那些就一律平等对待,每人赏千金,再由皇上派遣护卫护送,等她们安定下来再回京。

    等秋猎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回宫了,闹腾了一个多月的大臣们才发现——

    人呢?那么多个宫妃都去哪了?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皇上根本没有给他们发表意见的权利,人都送走了,难不成还能再接回来?

    许是有了曹贵人的前车之鉴,一群人蒙了几天,竟慢慢接受了现实。

    后宫妃嫔尽数遣散,最后只留一个林姝姝。

    立后诏书早半年前就下了,只是皇上一直没提,朝臣们也当不知道。

    眼看其他女子没有希望了,这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担,被迫转移到林姝姝身上。

    等大臣们整理好情绪,请求立后的折子宛若雪花一般接续不断。

    司祁一律压下不处理,又多有在意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一句能传到林姝姝耳中。

    直到积压的折子攒了足够的数量,他终于在早朝上提起:“朕近日收到许多爱卿奏请立后的折子,可朕怎么记着,立后诏书早早下了?”

    立后诏书下了,可这封后大典不还没举行嘛!

    他没等有人回答,一挥手,便叫内侍喊了下朝,徒留一群人继续着急。

    司祁偏要等着,等这些人意识到,皇后不仅是他心悦之人,更是他们亲口求来的时候,再行后事。

    是夜,华清宫内氛围一时旖旎。

    司祁捏着林姝姝的下巴,不时凑过去亲一下,直把林姝姝亲得眸中水光潋滟,方才开口:“朕已将后宫所有妃嫔遣散,姝姝什么时候跟你的添哥哥告别?”

    他的语气低沉,细听却不难发现其中的在意和委屈。

    林姝姝一怔,努力将眼中的水光收拢,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皇上……知道?”她问道。

    却不想,她这句话是彻底打翻了司祁的醋坛子,司祁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耳尖:“怎么?还想继续瞒着我?”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林姝姝万分心虚,由于有了贵妃全部的记忆,她有些说不出否认的话来,目光不住漂移。

    司祁等不了她犹犹豫豫,又在她嘴角轻咬一下,追问说:“什么时候告别?”

    “很快了很快了!”林姝姝没法,只能尽快应下,余光撇见司祁眸子一暗,也不知她为何忽然反应快了。

    在司祁开口控诉前,林姝姝先说:“但我要澄清一件事!”

    “澄清什么?”

    “我和添……不是,我和云大人没有关系,之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误把兄妹之情含糊了,直到见了皇上,我才知道什么是喜欢。”

    相处了这么久,林姝姝也算摸清楚一些司祁的想法习惯,专挑他喜欢的话说。

    她知道司祁对她容忍度甚高,也知道司祁尤其受不得她撒娇。

    带着点心虚,也带着点真诚,声音软糯糯的,含羞带怯的:“皇上,你要相信,我只喜欢过你。”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没有人能受得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

    也没有人能在连声喜欢下坚持自我。

    司祁并非圣人,他呼吸一滞,仍想冷着脸,却完全坚持不住。

    他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坚持说完:“那你,尽快跟云添告别,过几天我就把他下放到州府。”

    林姝姝说:“嗯嗯,都听皇上的。”

    话音刚落,林姝姝身体骤然腾空,再回神,她已经被丢到了床上。

    随着身前一暗,司祁附身贴来,随手将帷幔放下。

    ……

    司祁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下旨,调派一批年轻官员去往州府历练。

    这些年轻人大多出生寒门,由他一手提拔,忠君之心无需质疑,但行事手段上还不够老练,派他们去州府,也算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考核。

    待任期满,能让皇上满意的,自然会重新调回京城,予以重任。

    当然,其中也不乏单纯是由于司祁看不顺眼的,云添自是在其列。

    但哪怕司祁主观不喜极深,也不得不承认,被林敬之教出的弟子,行事办差上都没得说。

    他做不到将他放在京中,与林姝姝只一步之遥,但大景地域广阔,无数州府,总有一个能安置他的地方。

    对于这个结果,云添怔愣片刻,领旨谢恩。

    而林姝姝虽然说了要同他告别,但想到被司祁折腾的一整夜,到底没敢以身试错。

    哪怕是司祁派人来接她,她也回绝了,义正言辞说道:“本宫既处深宫,自不可随意出宫,这样,你帮本宫将这封信转交给云大人,本宫就不去送别了。”

    书信上并没有出格的内容,林姝姝只明确表露了自己对司祁的感情,最后再祝云添早日寻得知心人。

    莫说司祁根本就没有截下书信,便是真的看了,也不怕他又吃醋。

    等林姝姝再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京中已无故人。

    不论自愿与否,林家人皆已迁出京城,与林家有关系的,也少有人维持在原来的位置了。

    但不等她哀思,接连求见的女官打乱她的所有愁绪。

    “给娘娘请安,皇上有旨,命臣为娘娘测量尺寸,以制新衣。”

    “可尚衣局不是有本宫的尺寸吗?”林姝姝疑惑。

    女官只答:“臣等不知。”

    林姝姝无意为难她们,虽有不解,但还是配合地重新测量了尺寸,又被问了许多颜色配饰上的喜好,女官门方才离开。

    女官之后,陆陆续续又有礼部的官员求见,还有内侍司的人也来问了许多问题。

    次数一多,林姝姝心中疑云更甚,终于忍不住跟司祁说了,谁知一抬头,却撞进司祁含笑的眸子里。

    司祁帮她梳理着鬓角散发:“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为什——”林姝姝话音一顿,忽然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司祁只是笑,牵着她走向内寝:“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

    这天之后,仍有许多人来见她,连太后也派了良嬷嬷过来,送了许多首饰珠宝,又传话要她多多珍重。

    林姝姝一律应下,努力平复着情绪,不听也不问,直到凤袍送至华清宫。

    那日她说,她喜莲花,清涟不妖,于是凤袍下摆皆是大片荷花,金丝勾勒。

    那日她还说,她不喜繁琐,于是封后大典上,除却一些必要流程,其余环节全被省略了。

    封后大典定在腊月初七,大雪接连下了三日,终在初七大早放晴。

    严妆、册封、巡游、祭祖,最后于朝前接受百官跪拜。

    朝下参拜声响彻云霄,林姝姝忽觉掌心一热,余光只见司祁将手伸过来,勾住她的尾指动了动,复紧紧握住。

    随着脸侧目光愈发强烈,林姝姝终于忍不住回望,四目相对,她眉眼舒展,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说:

    好啦!姝姝和皇上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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