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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梦郎梦姑“梦中变成了现实”

    风凝逐渐远去的背影如此单薄。

    从闻仲这边望去,能看到门房恭恭敬敬地垂手等在门口等着她的门房。见她走到了台阶上,赶忙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风凝却像是并不高兴,轻轻地数落了门房一句。但她的不高兴连眉头也没皱——虽然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是轻柔的。所以门房即使是矮了数落,也依旧是笑嘻嘻的,那大嗓门倒是沿着长街,传到了闻仲的耳边:“没事儿!小的闲着也是闲着,等等大人并不妨事儿。”

    于是,对方就进门去了,直到朱红色的大门关上,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今夜正是月朗星稀。夏日的燥热刚刚被带走不久,秋风吹来的时候,捎带来阵阵蛙鸣。

    闻仲也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身上的灰却拍也不拍,只卸下了上身的盔甲,只着中衣,抱在怀里便准备回自己的府邸里去了。

    闻仲不曾想,自己的府邸里早有人等着。

    也不是在府邸里面。

    闻仲走到自家门口的大街上,远远就看到了一辆小小的马车。

    马车正停在他家门前。

    闻仲身为一朝太师,每日里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如今他得胜回朝,更是炙手可热。这马车上面没有挂香囊铃铛一类,闻仲只当坐在马车上的使一个规制不高的小官,有什么事情想要他办的。所以,只当做没有看到这辆马车,越过准备叫醒门房,进府去。

    却没有想到,他不过刚刚走到马耳处,就听到马车车帘被撩开的响动。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闻大人竟回来得这样晚吗?”

    闻仲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今日在大殿上刚刚看到过的脸。他马上正了颜色,一手还半抱着盔甲,一手行了规制严谨的半个臣子之礼:“夜如此深了,大王还御驾至此。”

    “闻太师不还趁夜深去丞相大人的府上吗?”

    殷郊并不下车,他的身子隐藏在阴暗的车厢里,所以,外界也只能看到他那双黑漆漆的,却好似里面有火在燃烧的一双眼睛。但闻仲身为曾经的修行者,视力要更好一些:他能看见殷郊正拿着一只酒杯,没有凑在嘴边,而是放在了膝盖上。他的右手握着酒杯,因为微微颤抖,有酒液从杯口溅了出来。

    他的手为什么会颤抖呢?闻仲想。

    殷郊并没有喊免礼。所以闻仲就一直维持着这个行礼的姿势。他先是对殷郊现在的表情研究良久,才忽然想起,殷郊刚刚还问了他一句话,略一思索,才回道:“臣不过是好奇,丞相是如何培养出如此之多的栋梁之才,所以特意找丞相问问,并且送她回府罢了。”

    殷郊信闻仲的说法吗?

    殷郊不信。

    像是在朝堂之上的锋芒都不见了一般,在听到文中的解释之后,殷郊并没有立马回击。闻仲以为的勃然大怒也没有出现,对方反而耷拉了眉眼,似乎是有点难过的样子:“若是太师想要知道丞相培育人才的办法,可以找孤要蓝庠的运行反馈,丞相每年都有交的。”

    “太师还是和孤更亲近不是吗?”殷郊说道:“要知道,当初可是太师向商容丞相提议,让商容丞相将孤扶上王位的。”

    闻太师:……

    “若是商容丞相还在的话,想来他也会更加支持孤。毕竟以前他曾经跟孤说起过,他曾经得罪过风凝丞相就是得罪过。风凝丞相这种人,睚眦必报,没有什么人会是特别。”

    闻太师并不算笨,事已至此,他已经知道殷郊想要说的是什么了?于是,又把腰弯得低一点:“臣和风凝丞相,都愿为了朝歌和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他应该表忠心的时候,但是,闻仲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地带上风凝的名字?

    果然,殷郊在听到了他的表忠心之后,右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哦?太师能代表得了风凝丞相吗?”

    当然代表不了。

    闻太师沉默了下来。

    “孤一直以为太师和丞相的关系不好。”殷郊刺激人,或者也是在刺激他自己:“也对,之前父王也一直以为,商容丞相和老师的关系不好。”

    这和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和风凝勾结谋朝篡位没有什么区别了。

    ……

    殷郊说的没有错,当初是他看上了殷郊的品性,所以传书,对商容丞相提议,提议若是无法除掉风凝的话,不如暂时和风凝和解,两方先一起努力,将当时还是太子的殷郊给扶上王位去。

    可当时的殷郊是一个天赋卓绝,品性不错的小少年,如今却变成了有一点点偏执,有一点点恣睢的样子。

    他的眼睛几乎要烧起来了,以至于闻仲的视线里只剩下了这一双灼灼的眼睛,少年咬牙切齿地问:“莫非,闻太师也和风凝丞相亲近?”

    闻仲知道,此时自己的解释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他想要解释,解释自己只是听过了风凝所设想的那个社会和世界,只是亲眼看到了风凝这些年在朝歌所做的事情,若是除掉风凝,对朝歌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当他看到殷郊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因为,或许殷郊最为忌惮风凝的,正是风凝在朝歌为百姓做了这些事情。

    若风凝只是一个平庸的丞相,可能殷郊会好好地对他。

    毕竟少年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将她当做成真正的老师过。少年也曾在他们双方达成合作之后,星夜赶到商容丞相的府上,问丞相道:“若是我真的能登基的话,丞相能放过我的老师吗?”

    可他的设想都是不可能的。

    风凝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哪怕仅仅是因为这些抱负,风凝也并不平庸。更何况她确实对王位有所图。

    “老臣不能代替丞相大人。”闻仲回答道。

    “我就知道,闻太师心中还是有我的。”殷郊长舒了一口气,将酒杯放在身边的小案上,活动了活动僵直的手指:“也不知道,若有一日,丞相大人忽然对孤不满,太师是帮丞相大人,还是帮孤?”

    “或者是两不相帮?”

    闻仲沉默了下去。

    他的沉默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两不相帮的意思。

    殷郊叹了一口气,垂眸道:“孤既然能问出这句话,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两三分答案。既然太师如此反对,孤自然也不强迫太师。这样,太师早早休息,孤也要回去了。”

    自始至终,闻仲都保持着一个行礼的姿势。

    殷郊就像是刚刚吃了饭,过来遛弯一样。不过闲聊似的问了闻仲几句话,就让内侍调转马车,回王宫去了。只剩下了闻仲一个,目送着殷郊走后,轻轻地推开了自己府邸的大门,回自己的屋里去。

    他想。若是今晚之前,我一定会回他:“我会帮大王”。

    殷郊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意了。

    内侍感觉到马车之内君王蓬勃的怒气,不由得加快了御车的速度。但在即将走到王宫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马车里“劈楞乓啷”的声音。

    他正待握紧马缰,却忽然听到君王沙哑着嗓子道:“继续走!不要停!”

    顿了一下,那声音又道:“快些!”

    内侍又要驾驶平稳,以防君王受伤,又要驾驶得足够快,以防引发君王的不满。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都遭遇了挑战。终于,进得王宫,好容易到了君王的寝殿前,不过刚刚停下了马车,身后的车帘便被一股子巨力掀开了。

    年轻的帝王如同一股子龙卷风般,带着汹汹的气势,从内侍身边刮过,刮开了寝殿的大门,又将众多等在寝殿之中的内侍侍女刮了出来……

    内侍们正等在殿外不知所措呢,“龙卷风”又呼啦啦地刮了起来。在寝殿之中刮出了好一阵整个朝歌工匠班底的气势,乒乒乓乓的……

    一个美貌的小侍女跟另一个嘀嘀咕咕道:“听这声音,八成是把之前风凝丞相送过来的那个瓷花瓶给摔了。真可惜,那么好看,放在寝殿里是多赏心悦目啊。”

    “对,也不知道发什么脾气。”

    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吐槽,因为其他的内侍们都在关注着寝殿里面的情况。听着殿里面的声音歇了下来,他们正想要进殿内看看是什么情况,还没走两步呢,就听到少年君王喊道:“滚远一点!别进来!谁进来我砍了谁的头!”

    谁进来砍谁的头可还行?那出了名的昏庸君王,当今王上的父亲,也不曾做过随意砍别人头的事情啊。

    于是本来准备靠近宫殿的人们也一哄而散了。

    殷郊感觉到殿外逐渐安静了,终于绕过布满了碎片的地面,往自己的榻上走去。

    他榻上的东西都是风凝带着工部和她自己的科研人员一起研究的。那是他们关系还没有恶化的三年之前,对方整日待在“研究室”里。研究出一个东西就往他这边送:软枕,绣被,靠枕,拖鞋……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这些享乐之物,何用老师亲自研究?老师的心思,是用来给天下民生的。”

    那时候风凝怎么说来着?

    对了。

    “民生是民生,发展民生,并不是要杜绝享乐,谁说君王就必须清贫无爱欲呢?只要百姓能仓廪充足,生活富庶,就算日日沉迷酒色,君王也是好君王。”

    当时风凝说话确实有点偏激了。

    但在此时的殷郊看来,他宁愿风凝把所有心血都放在享乐之物上,也不愿意她在之后做出那么多的事情。

    殷郊掀开了绣被,把整个人埋在了里面。

    按照风凝的话来说,他是受到上天偏爱的那一类人,生来就在别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当时纣王和姜王后的关系还好,他几乎是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的。

    因为是中宫嫡子,他从小受着最好的教育,享有着最好的资源,可以说整个天下,数了他的父王母后,就只有他最为珍贵。

    可谁知道呢?即使是太子之位,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东伯侯一夜“反叛”,他的母亲和外公都被关到羑里。他便如同从天上掉了下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恨不得狠狠踩上他一脚,当他母亲不能庇护他,他的父亲不在意他……这是殷郊第一次感觉到无依无靠的滋味。

    也是那时候,他第一次认识到,权利一定不能是别人给的,自己亲手握住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权利。

    所以,在商容丞相找到他,对他提出那个建议之后,他虽然表面上犹豫,但内心深处已经忙不迭答应了。他想要彻底掌握权利,想要那些臣子们再也不以白眼看他,想自己的用度再也不被那些势利眼的宫人克扣,想要那些掌握着他的命运的人……

    包括商容、比干、风凝。

    想让他们的命运,也能被他掌握。

    想要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人离开。

    那时候的他觉得:我一定能做好这个王,总不会比我的父王更失败了。

    可没有想到,他比纣王更加早的众叛亲离。

    曾经护着他的外公和母后,已经不再护着他了——因为将东海划为三省。曾经对他慈爱的外公,如今与他一见面就忍不住讽刺两句,曾经事事为他操心的母后,干脆闭宫不再见他。

    他的母后不再见他,倒是常常会传召他的兄弟往太后宫里去。殷郊没有往太后宫里安插密探,但是他闭上眼睛想也能知道,太后都是对殷洪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你兄长狼子野心,对我和你外公不孝一类。

    所以,偶尔几次他传见殷洪,都能发现对方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而殷郊,自然也不敢让一个日日被太后洗脑的弟弟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的身边,于是,在发现殷洪的眼神不对的时候,他远离了对方。

    后来是风凝,是比干……

    就连黄飞虎,也在今日宴请完毕之后,递上了致仕的奏章……

    从此之后,没有人能压制住风凝,没有人能帮他权衡朝堂了……只除了闻仲。可即使是闻仲,今日在宴会上,也曾经为风凝的学生求情。

    所以,在那时,殷郊终于动了再找闻仲确认一下,确认对方会不会永久支持自己的心思。

    只是没有想到,还没去找对方确认呢,就见到了对方和风凝走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远离孤。

    不。

    殷郊想: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远离孤,而是所有的人都在背叛孤。

    就像他们当时背叛父王一样。

    殷郊甚至在想,当时的纣王是不是处境和他一模一样,他又会不会变成另一个纣王?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办法。

    不能找风凝帮忙,比干也不行,商容丞相已经死了,闻仲,闻仲……

    闻仲说着会中立,但是殷郊已经全然不敢用对方了。

    忽然,他想起来另一个人,光着脚便往榻下滑去,脚刚刚落地,便往门口跑,一边喊道:“传召,将申公豹传到宫里来!”

    但是,殿外没有一个人。

    刚刚的内侍早就被他喊着滚远了。

    “嘶”一声,殷郊搬起脚来看:脚心中央正插着一块小小的瓷片,是那个花瓶的碎片。

    “大王金尊玉贵,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就在殷郊搬着脚底板子仔细查看的时候,殿内却忽然传来了悠远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悠远,但却明明是回响在自己耳边的。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光头道人。

    这两个道人穿着奇怪的衣裳,一个光头高个,一个光头瘦削,瘦削的那个叫高个的那个师兄:“师兄,原来这就是商汤的大王,你说我们帮他不帮?”

    “帮他一下。”

    殷郊被这忽然出现的两个大活人吓了一跳。连刚刚的伤感都已经顾不得了。想到自己刚刚将内侍们赶远,如今落得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只好扯起嗓子,准备喊人来。

    却没有想到,张口半天,却喊不出一句话来。

    很快,那瘦削高个便像是知道了殷郊想要干什么一样,笑眯眯地道:“施主莫喊了,我们两个人想和施主单独谈谈。”

    殷郊:……

    而高个光头,不像是瘦削光头那样笑眯眯得和蔼可亲。他直接一甩衣袖,只见那本来四散在地面上的各类碎片,瞬间漂浮在了空中,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很快便恢复成了完整的模样……

    摆在了之前它们所在的地方。

    要不是殷郊现在整个人动弹不得,他都想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脸,看面前的事情是不是幻觉了。

    但是,现实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个瘦削的道人忽然凑近前来:“不知道大王可愿意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和大王好好谈谈吗?”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殷郊还能怎么办呢?

    殷郊只能急忙点头答应了。

    殷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刚刚去威胁了别人回来,虽然没有威胁成功,但是他不过无能狂怒一会儿,转眼就被另一拨人给威胁了。

    他还不敢拒绝对方。

    果然,见到他点头之后,那笑咪咪的瘦削光头笑得更加的和善了,轻轻一挥衣袖,殷郊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又恢复了自由,嗓子之间的那股子滞涩感也消失了。他抬起脚来看了看:脚底板被扎上的碎瓷片也早已经回到了恢复完整的花瓶上,而他的脚,光洁如初,仿若刚刚的疼痛只是幻觉而已。

    殷郊神色莫名地往两个光头看去。

    那瘦削光头又和善补充道:“大王请放心,若我们真的想对大王做什么,大王呼救也来不及的。”

    殷郊只得重新坐了回去,神色莫名地看着那两人。

    “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未曾向大王介绍自己。我乃准提。”那瘦削道人说道:“这是我师兄接引,我们都来自西方教,此次找到大王,也是因为察觉到大王与我两人有缘,所以,想来和大王合作一下。”

    殷郊:……

    殷郊并没有听说过西方教。

    阐教截教他倒是听说过的。虽然身为凡人,殷郊并没有接触过神仙,但商汤也算有几个修仙不成,前来做官的人,当年也曾经围着殷郊科普神仙阵营。包括在姜子牙的课上,他也是学到过的。

    只是,之前他知道的,无论是阐教还是截教,都是神仙里数一数二的大教,翻看史册的时候,还能发现,阐教,截教,人教曾经是上古时期人们所信仰的教派,早在黄帝时候,便已经在中原大地上销声匿迹了。想来之后只流传在了神仙之中。

    但是西方教,典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名字也是他不曾听说过的。

    他们和自己合作什么?

    “我们两个人知道大王在愁什么。”接引和准提道。

    愁什么?殷郊心想,怕不是满朝歌都知道他在愁什么了。

    他今天在庆功宴上针对风凝针对得还不明显吗?

    莫不是,这人是来招摇撞骗的?不过是掌握了仙术的骗子?

    但是,这些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就算人家是骗子,在会仙术的人面前,殷郊也知道,自己跟姜子牙学的那半吊子的术法根本没有半点作用,所以只安安静静地等待那俩光头的下文。

    那高个光头接引,显然看出来了他并不信任他们,冷哼一声道:“但是,我们却有法子,帮你解决这困境。”

    重要的朝臣都快要倒戈完了,他心中的保命符又一副我谁也不帮的样子。这样的局面,居然还有解决的方法?

    可在他不相信的目光里,面前的两个光头,忽然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来。

    是那种练气士装丹的药瓶,是陶做的,比风凝做的花瓶粗糙,个头小上很多。

    殷郊把药瓶从准提的手中接了过来,打开瓶塞,就见到里面竟然盛满了白色的药粉。

    这是什么?用来药死风凝的东西吗?

    这不成。先不说以风凝现在对他的警惕性,他给风凝下毒会不会成功。就说风凝万一死了,他真的成功了,以现在风凝在百姓和这些朝臣之中的地位,他也要掂量掂量。

    终究,他和风凝现在还在互相不好怎么样对方的地步。

    接引显然发现了殷郊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愚笨。”

    终究是凡人,容易被尘世迷眼。

    殷郊算是聪颖的人了,从小到大,一直是被别人夸奖的份,哪里想过自己竟然会被骂愚笨的一天?偏偏骂他的这个人不是他现在能反抗的。于是,只好默默地忍受了对方的评价。

    他将瓶塞塞了回去,就听到那人又道:“若是对付一个人,自然要对付她现在最为依仗的一点。”

    风凝最为依仗的是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殷郊以为,她最为依仗的应该是他这个君王,毕竟,是她亲手将他送上了王位。但是时间一久了,殷郊发现,并不是这样。后来,殷郊以为,风凝是依仗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后来,殷郊发现,风凝但凡发明了什么东西,都要将它们传给朝歌的百姓,甚至将其中的方法也传给百姓们,完全没有仰仗它们的意思。再后来,殷郊以为风凝在依仗她的弟子……

    好像,处处都是风凝的依仗。

    他沉默不语着。

    但接引和准提却以为他是想不到风凝的依仗是什么了。于是,准提提醒道:“她依仗的,是你商朝百姓的信仰。”

    殷郊:???

    商朝百姓的信仰是什么东西?

    接引和准提还以为自己的发言启迪了殷郊呢,不由得带一点炫耀地道:“自古以来,你们人类所拥有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信仰之力。因为你们弱小,所以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人身上。你们信仰之力就催生出了功德……”

    “最早瓜分你们人类这个种族的信仰之力的是三个老匹夫,他们在你们的族群之中传播教法,创立教派,不过是凭借着早一点发现了你们的信仰之力,所以就最先成圣了。”

    ……

    不知道为何,殷郊总觉得准提的话带着一点点的酸味儿。

    “你就不奇怪,风凝那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吗?”

    "那八成就是信仰之力的作用,只要没有了信仰之力。只要没有了……"

    殷郊轻轻握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药瓶:“没有了会怎么办?”

    “没有了信仰之力,她自然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如何没有信仰之力?当然是让她那些信众们不再信任她。”

    “我给你的东西有用,拿去用。”

    两人说话选选叨叨的,说完就准备走了。

    殷郊拦了对方一下:“你们说,你们是找孤来合作,你们找孤合作什么?”

    "找你合作什么?"从刚刚进来的时候,便一直冷着脸的接引终于笑了出来:“除掉风凝,就算我们共同的合作了。除此之外——”

    “你们这里有两个臣子,一个叫做陆压,一个叫做孔宣?”

    殷郊点点头,有点诧异,在朝歌官位并不算高的两个人,居然能在这俩怪人的眼里有名字?

    若说他们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他们都和风凝关系比较近罢了。

    “那就对了。”接引又一次收敛了笑:“这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西方教内定的大日如来……另一个,则是我们教的孔雀大明王菩萨。”

    说完,两人就不见了。

    随着两人的消失,刚刚远去的声音逐渐恢复了过来,殷郊隐隐听到了殿外小小的嘈杂声——刚刚被他赶远的内侍们又一次围了过来。似是听到了他发出的动静,最得宠的那个内侍,隔着老远,小声地问:“王上,可要奴进去伺候?”

    殷郊摸着那药瓶上小小的纹路:“不用了,孤已经要休息了。”

    什么如来菩萨的,都是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孔宣和陆压是有仙法的,但是,他们的仙法这么厉害,都能在什么西方教里当菩萨,如来了?

    那可不成。

    殷郊想道:他们和风凝的关系一向很好,若是有一天风凝反应过来,让他们直接来刺杀他可不行。毕竟今日,他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性命被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如今之际,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这小瓶子里面装着的药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殷郊的脑子里面乱极了,他索性躺在床上,逐渐陷入了醇睡……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忽然想到:对了,好像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是商朝的丰收节。

    商朝有习俗,丰收节,是关于丰收的节日。

    在这天之前,人们绝对不会吃从地里收获的秋粟,而是等到丰收节的时候,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上这么一碗新米。这一天,即使最穷困的人家,都要攒出一点点的新米来,算是预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能天天吃到新米,能年年丰收。

    在朝歌,丰收节是一年以来最为重要的节日。

    这一日里,除了新米之外,朝歌城里会自动发起一个盛大的集市,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于集市之中,不用刻意买卖什么东西,只是在集市里面,看几个摊位表演节目,或者带着洋溢的笑容走过街道,比后世的过年还要热闹。

    每到这一日,朝廷就会休沐。官员们也难得卸下了所有的公务,和自己的家人们走在朝歌的街道上,和百姓一起感谢肥沃的土地和丰收。

    丰收季本来就是一个大节日。自从风凝三年前开始发改良的种子之后,丰收节越办越大。这是风凝很少的,愿意过的节日之一。只不过往常,过这个节日的时候总有鸿钧陪着她,而今天,只剩下了她这一个人。

    街上的人正在激动地四处问好,风凝走在街道上,看着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的微笑,感觉自己又离想要的东西更进一步了。

    就在她默默地融入人群之中的时候,忽然眼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武成王黄飞虎。

    黄飞虎身边跟了两个女人,正在一个小摊上看蜡烛。这蜡烛是风凝之前推广的,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将蜡烛制作了出来,非但如此,这制作蜡烛的人手还挺巧的,在上面刻画了简单的图案。

    黄飞虎正拿了一支上面刻了熊的蜡烛问摆摊的老汉:“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都看不出来?”那老汉颇为鄙视黄飞虎的“浅薄”:“这,正是丞相大人身边的那只神熊!”

    风凝:……

    本是看见黄飞虎了,想看他们买东西,于是没有主动出声打招呼,却没有想到,竟然还看热闹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神熊是什么?是那个早已经抛弃她,和她前男友一起私奔的狗比系统吗?

    显然,黄飞虎也抽了抽他的嘴角,正准备将这蜡烛放回去,却被他身边的一个女子给拦了下来:“妾身听说丞相大人身边真的有一头神熊,所以才能福泽丞相大人,让丞相能夜半梦得良种,造福百姓——大过节的,我们就买这根,权当买了一个好兆头。”

    “得嘞!”老汉一听那女子说的话,兴冲冲地拿出来一片不知什么叶子,将蜡烛卷卷,递到了黄飞虎的手上:“但是小的可要纠正贵人了。那神熊虽然神奇,但神熊真正让丞相大人梦到的,并不是良种,而是之前一直跟在丞相身边的男宠,那个蓝庠的术法课老师,元初先生。”

    “……”黄飞虎无语了:“你还知道蓝庠术法课?还知道元初?”

    “那可不是!”老汉颇为自豪:“小的儿子就在蓝庠读过书呢——丞相在梦中见到了绝世男子,于是心悦之。梦中将那绝世男子封了丞相夫人,醒来之后怅然若失。”

    “便在这个时候,被丞相大人捡回来的白熊,忽然口吐人言,告诉了丞相与梦中男子长相守的方法:只要丞相大人连着梦那男子七次,她就能将男子从梦中带回朝歌。丞相大人本不愿被情爱影响,却奈何思之如狂。于是连着七日入梦,终于将那男子,也就是元初先生,带入了朝歌。只是,因为在梦中已经将元初先生封为了丞相夫人,所以在朝歌,风凝丞相就不能再给元初先生半点名分了。”

    这话说得风凝都快想要反驳了:逻辑不对啊!为什么她在梦中给了鸿钧名分,在现实中就给不了了?

    但是,古诗并不需要逻辑。

    老汉自己就编得很精彩:“但是,因为没有名分,被众人嗤笑,元初先生只能以男宠的身份待在丞相的0旁边,即使去蓝庠教书,也被学生们所看不起,于是先生郁郁寡欢,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听到这里时,风凝不由得想了想鸿钧离开前的样子:说实话,没有发现哪里瘦了。

    “眼看着元初先生就要香消玉殒,丞相悲痛欲绝,只好无奈之下放先生自由——从此,先生回到了丞相的梦中。”老汉说到动情处,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帕子来,在布满皱纹的眼角摁了摁:“可元初先生元气大伤,所以即使丞相入梦,两人也不得相见。于是,丞相干脆不做梦了,沉浸在了公务之中……”

    好啊!风凝想:居然还有一点点理由。

    甚至给了她过度沉迷工作一个合理的解释……

    风凝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明显,想笑的就只有她一个。随着老汉的讲述,四周早已经围过来了人,他们专心致志地站在那里,情绪随着老汉的讲述而不断地在变化,听到动情处,甚至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哭了出来。

    其中一个嘤嘤嘤道:“丞相大人好痴情哦!正好我有一个哥哥,长得有点像元初大人。”说到这里时,她的脸诡异地红了一红:“”我便让我父亲把哥哥介绍给丞相大人,让他给丞相大人当男宠去。”

    这时候就有替身文学了?哄堂大孝了啊家人们。

    风凝在一边听得都快要窒息了。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怎么听下去的——或许是因为听到的不是他们自己的故事,所以感觉没有那么尬。风凝眼见着黄飞虎身边的那个女子哭着道:“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老汉动情道:“后来,他们的感情感动了上天,上天说,只要朝歌百姓富余的粮食能盖起一座摘星楼,丞相就可以借着摘星楼飞到天上去,将元初先生给带回来!”

    风凝:……

    吐槽都不想吐槽了。故事里的元初不是回到梦里去了吗?怎么又到天上去接人了?

    还有,富余的粮食怎么盖摘心楼啊摔!

    但是,老汉的故事明显不需要逻辑,等听完这个结局之后,那个华服少女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不行,我不让我哥哥去当男宠了,我要自己去。我要给丞相大人建摘星楼。”

    “摘星楼!”一个人跟着喊道。

    “摘星楼!”一群人喊道。

    很好。

    黄飞虎身边的女子哭得也很是大声,打开刚刚被包好的树叶,对着老汉道:“店家,我再多买几根蜡烛呜呜呜呜呜。”

    “我也要!”

    “我也要!”

    “点了这蜡烛,能梦到元初先生吗?”

    问问题的还是刚刚的那个少女。

    一时之间,老汉周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黄飞虎他们本就在最里面,买完东西钻出来的时候变得非常艰难,好不容易一钻出来,一抬头……

    求问,BE爱情小说里的主角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

    黄飞虎不知道什么感觉,但是,在他跟风凝打招呼,小声叫了一下:“风凝丞相”之后,他身边的妹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风凝:……

    黄飞虎尴尬地将那包蜡烛往身后藏了藏,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妹妹,这个是内人。”

    黄飞虎的妹妹,自然是一直在问老汉故事的女郎。而黄飞虎的妻子,虽然刚刚没有问店家什么,但此时的眼睛里面也是蓄满了泪水。

    这两人都是原着中已经不在了的人物。但是现在,却还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听着爱情故事,感动于他们的喜怒哀乐。

    一想到这些,风凝即使被编排这么多版本,也仅仅是无奈罢了,根本生不出丝毫的怒气。

    尤其是黄飞虎还小心翼翼道:“丞相,那老汉不过是崇拜与您,请不要生他的气。”

    “丞相?丞相在哪里?”

    刚刚还在听BE爱情的群众们耳朵很尖,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风凝。

    ……风凝被一群人举了起来……

    抛高——落下——抛高——

    “我们要为丞相建摘星楼!!!”

    “走!从我家拿粮食!”

    作者有话要说:

    姬昌:……我精心编造的谣言竟然不如一个爱情故事?

    殷郊:……我还在权谋小说里,你竟然进了爱情故事?

    元初:……???

    华服贵女:“呜呜呜我要嫁"

    我今天依然很棒!!!

    8点才开始码字的,写了写大纲,生死时速码完太困惹。我先睡觉了。

    又是万更,小可爱们确定不表扬一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