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此时，程总对风凝的敌意彰显无疑，风子受两边都不想得罪。但他又怕自己不管，这两个人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尤其是程总，现在的状态看着不太对。

    “我想说什么？”程总重复他的问句：“当然是防止商左被洪氏吞并啊。”

    “商左现在还在的时候，你虽然没有掌握商左全部的权利，但也是商左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程总道：“但一旦洪总注资之后呢？到时候你在公司里的权利还有几分？”

    “那时候的商左，到底是姓风还是姓洪？”

    “的确，我早知道风凝有了小动作。也知道她在四处找投资，以期望能稀释股份，以除掉背后操控她的那一群人。当初我看她的这个动作一来影响不到我自己，二来她找投资找得艰难，最后不一定能成，所以就没有管。”

    “但现在不一样了。之所以她前期找投资没有成，那是因为所有的人都想要吞并商左。风凝虽然性格不讨喜，但是她真心看中她父母兄长留下的这份基业。所以风凝急于寻找投资，但断然不会轻率地接受一份投资。”

    “可现在呢？当一个人——不只是女人。当一个人在爱情面前的时候，她就彻底不是她自己了。性格变了，理智变了，人也会没有丝毫的底线了。”

    “而我跟你说这些，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你，现在能阻止她的只有你罢了。”

    ……

    洪钧看着办公室的门将风子受阻隔到外面，前所未有地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来。

    男人如今如同一个刚刚遇见爱的毛头小子一样。跟愣头青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经历的事情多了，不管现在心里慌乱成什么样，面上都能保持着淡定的一批的表情。但装出来的就是装出来的，直到风凝说了两声“请坐”，对方才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正好。”风凝说：“你在这里，我也可以面对面问你。”

    鸿钧的小腿肚紧了一紧。

    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反应。风凝现在的长相让他没有丝毫的熟悉感，但是那一双眼睛总是会让他恍惚。于是，鸿钧看着那双让他恍惚的眼睛微微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风凝昨日风子受交给她，而今天她又带过来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虽然有点自作多情，但我还是想想问问，洪总对我的一见钟情，是真的一见钟情，还是看上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公司？”

    其实常理来说，商左就是求着洪钧下心思谋划，对方估计也不会在意。但理智上理解是一回事，风凝昨晚还是辗转反侧了许久，反复思考自己的公司到底有什么价值，能让这个人说出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话来——

    她本是心中焦虑。这种焦虑不像是之前无论怎么都拉不到投资的那种焦虑。而是一种面对未知的焦虑。这种焦虑在昨天鸿钧在一众人面前说了那些话之后就有，在鸿钧在某博上发声之后达到了顶峰。直到今天早上，她再一次见到了洪钧，见到了洪钧之后，风凝忽然意识到，之前的那种焦虑或许是不应该存在的。

    因为，不只是鸿钧。再次见面，风凝心想：若是最近没有那么多麻烦缠身，我见到这个人的第一面，有很大的概率，也是会一见钟情的。

    但是，当这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风凝还是忍不住问上一问。

    风凝本以为，洪钧会坚持他那“一见钟情”的说法。

    但是，没有想到，在她问出去这一句话之后，鸿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良久之后，才道：“其实也不是阿凝你所说的一见钟情。”

    “或者用另一句话说更合适。应该是——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

    男人的眼睛里是一片坦坦荡荡，若是细究的话，很难说里面没有两分柔情在其中。饶是风凝依仗老脸，也被男人这一说给红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把话题给转到了另一个方面——

    “那好，既然你说你这么频繁来找我，不是为了我的公司。那我接下来的话也不怕得罪你了。”

    “反正你对我的公司也没有什么企图。”

    还是正事好用，这么一说正事，风凝本来涨红的脸也消下去了一些，她抿了抿嘴，道：“虽然我也觉得，洪氏断然看不上商左这一个小小的公司。洪氏就算是收购商左，也更像是做慈善。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要跟你说，我不愿意把商左并入洪氏。”

    风凝鼓起勇气说出了这番话。说完之后便忍不住偷偷瞟向洪钧。见对方虽然是一言不发，但脸上明显露出了两分诧异的神情，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风凝承认，自己会认为洪氏想要收购商左，的确有碰瓷只嫌，于是那一两分的局促与羞涩就变成了羞臊，最后换成了质问的语气，又一次向洪钧抛了过去：“你不会觉得商左不配让你惦记？”

    “怎么会？”鸿钧不知道哪里来的天赋，好像在风凝质问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一样，急忙答道：“我的心眼太小了，惦记一个商左的风总已经让我付出了十二分的心力，又怎么有空再惦记一下商左？”

    风凝惊呆了。

    想不到洪钧还这么油嘴滑舌。

    鸿钧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过于不踏实了，于是急忙找补：“况且，商左是你父母和你兄嫂为你们姑侄二人留下来的东西，它对你们的意义非同一般。我是想要真心待你，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拿走你最为重要的东西？”

    风凝：……

    不知道是不是鸿钧从创业之后，就已经没有人能让他这么低姿态而深情的说话了。在鸿钧刚刚说话的时候，风凝忽然理解了对方刚刚说的那句“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她好像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曾经见过洪钧这样的一面，对方也是如此正经而温柔地看着她，告诉她：“既然你心心念念，那说明王位对你至关重要。那你去拿就好。”

    然而，这画面也不过在风凝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下一瞬，她就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王位是什么鬼？朕的大清早就亡了。

    但刚刚洪钧的态度无疑是加分的。风凝愈发如同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狐狸一般：“我也不用接受你的注资了。昨天你的那番话之后，好几个老总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支持。我已经选好了几个人选，等下午的时候就去拜访他们。”

    鸿钧压住了嘴角的笑意：“那几个人都是老狐狸，下午的时候要我陪你去吗？”

    “我可不会感谢你！”

    风凝的话说出口，就觑乐觑坐在一旁温柔看她的鸿钧，奇怪，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面前的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更高兴了的样子。风凝不知道鸿钧是有什么问题。但是没关系，这些对她而言都是更好的。

    而鸿钧，他当然更加高兴了。

    要知道，在他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解里。风凝并不是跟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不客气。相反，对于她不想承情的人，对方一丝一毫的帮助，风凝都想要和对方扯开关系。但如今风凝对他的帮助不但全盘接受，还说出“我可不会感谢你”这样的话来，可见风凝已经不把他当做外人了。

    这当然是鸿钧自己的想法。

    要是风凝听到了鸿钧的心声，怕是会想：这个人的脑子莫不是秀逗了。

    只是这两个人单独在一个办公室里相处，说完这两件事情之后，就没有什么谈的了。风凝只好埋头于风子受昨晚给她的文件之中——风子受不敢找商左的律师团队，所以是去外面自己找的律师。不是自己经常用的律师，他们总会觉得不太可靠。可关于这份股份让渡书，就是风凝也不敢找商左的律师团队看——天知道这律师团队里面有多少是其他“叔叔伯伯”的卧底？好在她对条款也是了解一二的，所以只能自己埋头苦挑。

    而鸿钧，手上的事情更多。他今天出门没有带电脑，只好拿着手机办公。

    于是，风凝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方正对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即使是在摆弄手机，颈椎也没有大幅度的弯曲。从风凝的角度，看到的正好是对方长得不死真人的睫毛，顺着睫毛下的视线，看到的是亮着光屏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面是聊天界面，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在上面飞速地按动着——风凝看着看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洪钧按下发送键，看向风凝的时候眉眼之间也带着笑意。

    “我……”风凝不知道怎么说，“我”了半晌之后如实道：“我就是以为，你应该不用纡尊降贵亲自去学怎么发短信的？”

    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高坐在云端上，不食人间烟火，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咳嗽一声，便有无数的大佬抢着给他办好，还怕他不满意的那种。

    鸿钧似乎也是看懂了风凝的吐槽。半笑半无奈地道：“没办法，看着某人学会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等洪钧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某人”究竟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鸿钧毕竟是一个现代人，发短信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自然而然地学会的吗？又怎么会是看着某人学会的？那个某人又是谁？

    且就连鸿钧自己都能感觉到，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对于那个“某人”，他有着浓厚的感情。这就不太好了，才刚刚对别人说自己喜欢别人，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鸿钧顷刻间有一点紧张，说完之后装作不经意间向风凝看去，却见风凝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样一般笑了。

    奇怪了，又笑什么？

    这一次，鸿钧却没有问出口了。

    因为少女笑得脸上都出来了红晕，笑得眼睛都弯了，连带着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从微微笑，到笑出声来，到笑到前仰后合。

    直到风子受端着托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