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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了章 草兰了子终于嫁了出去

    晓桐的离婚是蒲塘里第一桩离婚案,开天辟地第一次。

    事情也好办。这离婚的事,也就是到大队打个证明,然后到生产队里换个户头分粮。结婚的时候虽然有个三媒六证,可那时候,也没有写下一笔什么。儿女亲事是在嘴上,也是在心里。如果说有联系,就是逢年过节送出去的彩礼和礼金,把儿女亲事拴得牢牢的。这蒲塘里,几百年下来了,儿女之间的亲事就是这样的,也没看到哪一家有这样的事情。要不是晓桐的事,蒲塘里还不晓得什呢叫离婚。现在晓得了,蒲塘里也不觉得有多新鲜。离婚这东西不好。不好就是不好。做夫妻的,还能拆开来?结发夫妻啊!简直是开玩笑。

    不过这一来,蒲塘里人又晓得了一桩事,原来,什么定亲看亲,其实都是蒲塘里人的礼节,算不了数的。夫妻结婚,如果没有到上面去拿结婚证,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但有个说法,叫事实夫妻。事实夫妻,上面也认。

    这不就行了?认就好。认了就是合法的。红粉都替晓桐养了一儿一女了,他晓桐这样做就是缺德,就是不讲道理,就是六亲不认。

    离婚的那些天,晓桐确实不敢在庄上走动,连到学校上班上课都不敢。蒲塘里的学生也都晓得了,晓桐不是个好人,晓桐还做先生呢?丢脸!可丑!

    但晓桐还是把个婚给离了。

    晓桐离婚之后,亲自到金家提亲。蒲塘里的人都晓得,这其实就是走走过场了。草兰子早已经是晓桐的人了。而且是跟国强一起共同享有的。蒲塘里的人嘴坏,就说晓桐与国强是合屁股的连襟。连襟,姐妹们的丈夫之间的称呼。后来访亲的环节就省了,关于结婚为事,也很直接,拣日不如撞日,马红英和草兰子同意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张罗婚事。第三天。晓桐就派来了轿船,花钱、对联、双喜字,贴得到处都是,从河南姜晓桐的家里出发,穿过前庙门前的那条河,把船靠在水码头上,彩礼抬上岸,迎娶草兰子。

    那边夏红粉果然高高兴兴地嫁给了焦为根。焦为根的轿船也是从这条河里穿过的,然后穿过大桥,停在了为根垛子边的水码头前。

    蒲塘里人也出来看了。看人结婚为事。蒲塘里总是愿意的。但蒲塘里人现在不太像过去那样人来疯了。这么些年来。这么些事,蒲塘里似乎像个长大了的孩子一样,沉静得多,也深刻得多了。现在来看晓桐结婚的人就少了许多。看什呢?有什呢值得看?不就是晓桐哄着把个草兰子睡了。现在推不掉了,要把个呆丫头娶走了?

    现在,遇上姜晓桐的事,蒲塘里人叹息,这是作孽,姜晓桐作的孽,国强作的孽。怎得咯就有了这样的事,丢人现眼啊!

    不过,骂归骂。心里倒是替草兰子高兴,这样也好,有个说法了。又替马红英高兴,这样也好,别再把个马红英累得不像个人了!这么多年来。马红英也够为难的。

    没有什么人骂焦为根的。人家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在终于有了女将了。焦为根还真是个实在人,红粉过了门后,把个红粉当个宝,想尽一力办法为红粉看病。他对症下药,反复研究,还真的就把个红粉的病治好了。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红粉的病好了的事蒲塘里人没得几个人晓得,王巧英也不晓得。不然的话,又不晓得要生出多少事了。

    草兰子终于嫁了出去,而且嫁的还是一个体面的人。虽然岁数上晓桐是大了好几岁,但晓桐终究是个先生,很体面的一个人。再说连周校长也都承认,要论学问,还是晓桐强于他,蒲塘里最有学问的人,姜云卿在世,当然得数姜云卿,姜云卿去世后,就数方德麟了。如果再往后面排,当然就是姜宝成和姜晓桐父子。再说姜晓桐在蒲塘里现在大大小小也算是个人物,他的手中捏着国强,党支部的其他人,就更不在他的话下了。

    有了这么个体面的女婿,金学民却不管是晓桐上门提亲还是草兰子成亲,都没有回来。金学民都气得不成话了,恨不得上报到公社,把个国强跟晓桐全都告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不幸,家里有了这么个呆丫头,再把他们告上去,人家要说是呆丫头子害的。这又何苦。唉,反正是个呆丫头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捉弄,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话虽然如此,但金学民不想看蒲塘里的人了。想当初,自己当支书的时候,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这个国强,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像什么话了。这一来,蒲塘里的庄风也都被带坏了。你这一带头,蒲塘里的风化还不乱了套?

    成亲的好一天,媒人王巧英去通知他,他不但没有回,反而拉住王巧英在他的宿舍里喝了一顿酒。王巧英跟金学民本来谈不上走得有多近,可是草兰子的几桩事,让王巧英做了两次媒人,这就把两个人拉得近了。所以,金学民拉他喝酒,王巧英也就没有十分拘礼,坐下来便喝,就着几粒花生米,两人喝下了半瓶二锅头,都喝得脸红脖子粗,眼睛也都散光了。

    没想到喝到最后,两个人竟然坐到了一边。金学民在酒兴上,也都什么东西都不管了,才在心里怪国强的,现在对着王巧英,也就再也想不到这一层了。

    坐到了一边,两人又一起来了好几盅。这下就稀哩哗啦了,金学民拉着王巧英往怀里抱,王巧英也不十分拒绝,顺势就拥着金学民了。两人一时兴起,在金学民的宿舍里做下了好事。王巧英还一个劲儿地夸金学民宝刀不老。金学民哈哈大笑,说,王巧英啊,我实话告诉你,当初我多少有些看不起你。现在,你晓得了,我不再是那样的想法了。有空常来。我晓得你,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个命不好,先去了男将。才嫁给那个果成的。不然的话,凭你这身段子嘴皮子,会嫁个还俗的和尚?不嫁个支书也得嫁个铁木厂的厂长。

    王巧英依酒三分醉,也一句不饶人,这话你倒别乱讲,果成这人还行。至少还能宝贝我。再说,我们小民百姓,就过小民百姓的日子。平平安安就是福,已经够得上磕头带拜垫了。你以为今天老娘跟你睡过觉了就成了你的人了?就算你想做我的人,家里的马红英是省油的灯?你拉倒吧。我王巧英识数得很。才不想做你这样人的老婆呢?是个好人还好。老老实实地,跟婆娘呆在一起,恩恩爱爱。不好的话,像国强。我真替姜兰芬难受。也不晓得兰芬晓得不晓得。我怀疑是故意装作不晓得。这样活着,又有个什呢意思?

    金学民又一次哈哈大笑,说得好啊!这话说得透。人再强,强不过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平安即福啊!这官不官民不民的,分那么清做什呢噢?又有个什呢意思噢?到头来,还不都是要到阎王老爷那边报到?王巧英,没想到你这么有哲学!说得好啊!我们再来喝一杯。我这里还藏了一瓶好酒哩!我给你看看,是洋河大曲。

    老支书。我看你就算了,这酒留着我们下次喝,你跟我回去,也让晓桐拜你一拜!我这大媒人,也要喝那一桌待媒的酒。

    金学民避而不谈姜晓桐这个女婿。他接过王巧英的话尾子。说,你啊,我的王巧英啊,人不能太贪,我不是给你喝了待媒的酒了?你上面喝了,下面也喝了!你还贪什呢?

    王巧英狠狠地骂了一句金学民老不死的,这么个岁数的人了,还辣春话?

    春话,蒲塘里人就是指那黄色的段子。辣春,就是胡乱讲黄色的笑话。

    不过王巧英终于还是认了,我这辈子,还就是这顿待媒酒喝得最痛快,也就不一定要喝那一桌待媒酒了。有个什呢意思?人活着有个什呢意思?你金学民看透了,我王巧英也想通了。这就有意思了。说着又爬到金学民的怀里,撒着娇说,她还要喝。

    金学民摇摇那个空酒瓶,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没了,巧英啊,没了!下次吧!要下面的嘴喝,这里还有!

    金学民说着,拍拍自己的下身。

    王巧英嗔道,还真是个老不死的,你还真能啊!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草兰子总算有了丈夫,头脑子有时候清爽,有时候却一点不能做主。好的是草兰子不再想往外走了。家里有时候马红英过来,有时候晓桐的妈妈过来,帮助烧烧煮煮,洗洗漉漉,一边陪草兰子说话解闷。

    日子终于平平静静下来,国强照做支书,金学民照样上水廓镇上班,那边马红英好的就是那一手,也还是经常到王巧英家煞煞馋。

    女将们有时候会到姜晓桐家里,纳着鞋底,拉着家常。张家猫子李家老鼠,有时候说说就说到了睡觉的事情上,就问草兰子,姜先生怎么样?

    草兰子一开始不懂,以为是问她姜先生对她好不好,于是便只说挺好的。女将们就问什呢个好法?

    草兰子才明白女将们问的意思,脸就一红,漾出一点微笑,你们坏,好就好呗,偏要问个什呢好法!我不告诉你们,不然你们抢走我的姜先生了。

    这一来,女将们晓得了,姜先生挺能做事。夏红粉下身一直粘粘挂挂的,看来跟姜先生有关,女将们来红的时候,是不能来房事的,姜先生说不定那阵子也没有放过夏红粉。这就不得了了,女将们这种时候来事,是雪上加霜的事。

    蒲塘里的女将们有一个疑惑,不是说那种时候做事,对男将们不好的吗?好像也没见男将有什呢不好,姜晓桐一样的风风光光,在蒲塘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跟国强很铁,国强做的事,背后总是晓桐说了算。比方说把德泓扳倒就把德泓扳倒了,德泓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也跟一个农民一样,天天扛着锄头与耙子下田干活。队长分配他的活计,他一样地要干掉,不然,拿不到全劳力的工分。当初他对国强发狠说,你狠,国强!国强,你狠!很多人都还记得。可是这句话顶什呢用?国强跟草兰子睡了觉,也没有人能拿他什呢样子,晓桐帮他顶了去了,两个人现在还一样的逍逍遥遥,自自在在,也没有看见德泓能拿他们有个什呢说法。

    这晓桐,倒还真的有那么一手,一个做先生的,又不是党@员,却能左右蒲塘里的事,也还真少见。后来,北.京出了大事,一年死了三个大人物,蒲塘里人以为世道要改了,可是没有改。再后来,蒲塘里人听说连毛@主@席的老婆都给抓起来了,又以为世道要改,可是,蒲塘里人还是那样过日子。国强照做支书,德麟还做副支书,姜宝成还是大队会计。提拔了个姜小俊,做了团支书,袁红山,做了大队长。其他的,就是那些细鬼儿上学,要凭考试上学了,不要贫下中农推荐了。谁考得上谁就上高中。听说上大学也是这样的。不要再到农村锻炼两年才有资格了。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动静。可那样的事也远得很。听说外面很多地方都有人考上了大学,蒲塘里也没有听到有人考上什呢好学校。只有夏应泉,考上了高邮师范学校,不过不是到高邮上,就在兴化上。听说是高邮师范在兴化城办的班。这一来,蒲塘里人没得劲了,原来兴化人也是吹牛皮的,自己都没有个像模像样的学校,都赶不上个高邮了。这夏应泉,个孔老二,也没得大霞光。

    霞光,蒲塘里说人有出息就说成有霞光。没得大霞光,就是没得大出息。

    这世道,有些事还真让人摸不透,有些人还真让人识不透。毛.主.席那么有霞光的人,也归天了;毛.主.席的老婆,却没有想到是个坏人。蒲塘里人哪里敢想?

    草兰子结婚前,马红英悄悄地带着草兰子去了一趟水廓镇卫生院,帮助草兰子取下了节育环。这下保险了,这下应该没得问题了。要是再怀孕,就让草兰子怀吧,这下也总该怀一个她自己的孩子了。

    马红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草兰子一点儿也不晓得马红英在她身上做的手脚。这丫头,确实是个呆丫头了。唉,呆不是坏,可好哄好骗,也不是个事儿!

    嫁鸡是嫁,嫁狗也是嫁。总算有了婆家了,丫头子的脸面算是挣回来了。当然,马红英也晓得,草兰子的脸是丢得大了。但是,这不怪她呀!怪她什么呢?一个呆丫头,怎么经得住蒲塘里那帮坏男将的盯呀哄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