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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巴掌

    这些士兵们身上都穿着铠甲, 手里拿着制式武器,一看就比荣桀这帮子山匪正规不少。    然而山匪们却个个精壮高大, 蓬勃的肌肉撑在麻布短褐里,平添三分英气。    荣桀高高立在医堂门口,不动也说话,只冷眼看着孙总旗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甚至连个搭话的配角都没有。    其实萧曾也来了, 他躲在最后头, 缩头缩脑不敢上前来。    这等立功的大好事, 他不来岂不让孙总旗占了便宜。    巷子里狭窄, 马匹不好行动,骑兵的优点在逼仄的巷战里很难施展出来。荣桀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 萧曾却早就做好了打算。    荣桀依旧冷着脸,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雷鸣, 问他:“怕吗?”    雷鸣嗤笑出声:“怕他个球。”    荣桀便转头看着外面的弟兄们, 轻声说:“保命要紧。”    自己人保命要紧,敌人则生死不论。    启越山的汉子们各个手握农具, 每个人都肃着脸, 哪怕他们身上衣服五颜六色,却比守城军更像一支正规军。    那是真正历练过的,手下见过血的肃杀之气。    孙总旗倒也有点本领, 他把五队人马分成两路, 三队进攻, 两队防守, 一时间竟也有条不紊。    巷战一触即发。    然而春风飒飒,两队人马就这样僵持在仁善堂口,没人先去打破僵局。    就在荣桀以为守城军快要熬不住的时候,一直箭矢逆风而来,直奔荣桀胸口。    荣桀眼中寒光一闪,他下意识抬起长鞭,只听“啪”的一声,那箭矢被长鞭狠狠抽了出去,一头扎在仁善堂朴素的匾额上。    山匪们这下再也忍不住,雷鸣的一声令下,凶狠地朝守城军扑去。    一时间,飞血四溅。    不长的巷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百姓们紧紧抵着房门,缩在屋里瑟瑟发抖。    那些哀嚎声仿佛末日的悲歌,又似暮色里的城鼓,诉说着夜晚即将来临,却又未尝可知不是崭新的黎明?    有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轻轻叹了口气:“是福是祸?”    门外,血腥味越来越浓。    即便守城军武器精良,也抵抗不住山匪们的骁勇善战,他们仿佛不怕死一般,冲上来就一顿砍杀,哪怕手里的斧头没有军刀锋利,却也毫不逊色。    荣桀没有加入战场。    他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不远处的萧曾,一双平日里璀璨黑亮的眼眸也仿佛结了冰。    雷鸣最擅长用镰刀,他操着一把锋利的长镰刀,整个人扎入守城军之间,左砍右劈,刀刀见血,毫不退缩。    守城军毕竟都没上过战场,更别说是见过血了,里面有些人平日里恐怕鸡都没杀过,一旦受了伤便吓得扔了刀,不停往后退。    刚站好的队形,顿时七零八落,实在难以维系。    明明人数差了将近一倍,武器也甚是简陋,然而山匪们却仿佛战神临世,勇猛起来无人能及。    有个断了胳膊的守城军浑身是血爬出战场,拽住萧曾的腿哀求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萧曾吓得面无人色,他一脚踹开那守城军,把那十几岁的少年踹得惨叫出声。    他在家中养尊处优长大,这两年山匪也从未进城闹过事,在他心里,这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胸有成竹地来,却直接吓破了胆。    作为一个文官,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这会儿根本不顾上手下士兵死活,见他们似胜利无望,扭头就想跑。    然而荣桀绝对不会给他逃出升天的机会,破风而来的箭矢直奔他后心,在他意识到一刹那狠狠扎入他单薄的皮肉里。    “什么……”萧曾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整个人便往前扑去,再也不能爬起来。    轮到他身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他一倒下,守城军更是溃不成军。    孙总旗肩膀和腰腹都受了伤,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咬牙喊:“我们投降,投降!”    荣桀紧紧盯着他,见他率先扔下手里的长矛,其他士兵们都在往后退,这才喊了一声:“杰子。”    雷鸣直奔孙总旗面前,他手上一甩,直接把他扣到地上,麻利地捆好孙总旗双手。    剩下的守城军全部乖乖待在原地,受了伤的连叫都不敢叫,只捂着伤口瑟瑟发抖。    山匪太凶狠了,他们染血的眼眸就像草原上的狼,带着蜇人的凶光。    除了两个守城军断了手,其他人大多都只是皮外伤,雷鸣领着手下兄弟麻利地把他们串成一串,回头看向荣桀。    荣桀退后一步,问一直站在他身后没吭声的年轻人:“大夫,还敢去吗?”    大夫一点都不怕外面扑鼻的血味,淡淡笑笑:“我只是去出诊,有何可怕?”    荣桀回头看他一眼,踏步出了医堂。    雷强这会儿也赶了上来,见场面已经控制住,还去跟兄长置气:“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等我。”    雷鸣只比雷强早生一盏茶的功夫,却比他稳重得多,闻言使劲在弟弟后脑勺抽了一巴掌,这才对荣桀说:“大当家,现在要如何?”    荣桀见兄弟们也多多少少受了伤,便说:“你跟强子带着弟兄直接去衙门,先把衙门看住再说。”    “一会儿请镇里的老大夫给弟兄们瞧瞧,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荣桀看着那些“俘虏”道,“也给他们都治治,原也是乡里乡亲的,为这事丢了命不值当。”    雷鸣麻利地应下,指挥着弟弟去请大夫,这边荣桀又叫了两个没受伤的年轻弟兄跟着自己,带着大夫就往启越山赶。    那大夫也是艺高人胆大,路上还关心患者情况:“病人年龄几何?山上可有止血草药?”    他没骑过马,被个小兄弟带着勉强没颠散架,被风吹的灰头土脸,还在那坚持问问题。    荣桀是骑马好手,这么快的速度也不见他皱眉,吐字依旧清晰:“多谢您关心,他今年二十,山上有止血草,寨子里的先生应该给简单处理过。”    大夫松了口气,又说:“我姓韩,大当家的叫我小韩大夫便是了,别您不您的。”    荣桀回头看他一眼,大概是因为解决了镇上的事,这会儿看起来可十分的温和可亲,半点肃杀都无。    小韩大夫看起来一点不怕他,也不怕山寨,他第一次被人带着骑马,跑的兴起还跟着欢呼,也实在是够没心没肺的。    “小韩大夫,劳烦你跑这一趟,这份恩情荣某记在心里,定不会亏到你。”荣桀郑重道。    小韩大夫咧嘴笑笑,这会儿再看他似还留着些年少朝气,一点都不显老成。    “从我出来到咱们回去,大约费了一个时辰功夫,你看还有……可能吗?”    “这个我不能跟你保证,”小韩大夫正色道,“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我一定竭尽所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荣桀郑重道:“多谢。”    两人也就说了几句便没再继续了,回去的路上一路策马奔腾,直到高耸入云的启越山遥遥在望,荣桀这才没那么紧绷。    上山的路不是太好走,荣桀骑马在前,小韩大夫跟在后头。    “大当家的,今日恐怕要留我在山上住一晚了。我这两个腿疼的要命,实在也下不去山了。”小韩大夫笑说。    他也不知是天生就乐天好命,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总之观其面相,真是一丝勉强都无。    荣桀点头:“寨子里有空的竹屋,你大可随便住。”    大约两刻之后,寨子正门便出现在眼前,荣桀远远就看到颜青画守在门口,正来回踱步。    她一定是在等自己。    荣桀一下子扯开笑脸,整个人瞧着又有些傻兮兮的了。    小韩大夫:“……”    这跟刚才杀人不眨眼的荣大当家是一个人?    一行人快马疾驰,眨眼功夫就到了门口,荣桀从马上跳下来,紧着先跟颜青画说:“我请了大夫来,快带去二牛那瞧病。”    颜青画淡淡扫他一眼。    不知道为何,荣桀心里头一寒,刚才在长寿巷里他都镇定自若,这会儿回了寨子却有些怕了。    他老老实实跟在颜青画身后,听她给小韩大夫说二牛的病况,连跑都不敢跑。    在弟兄们面前跑,实在有些丢人。    等小韩大夫进了屋开始处理二牛的伤,颜青画才拽住荣桀的手,扯着他去了房子后头。    荣桀笑着看她:“媳妇,我……”    他话还没说完,颜青画抬手就招呼了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简直要镇聋耳朵。    “你能耐了。”    荣桀都不敢捂脸,颜青画根本没使劲,脸上不疼,他心里却有些酸。    “你可以啊荣桀,一声不吭就带着弟兄们直闯镇子,你还嫌我们不够危险?”    颜青画轻易不生气,这会儿眼眶都红了,嘴里说着重话,却瞧着比挨了打的他还可怜。    荣桀心里头又酸又甜,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也知道颜青画这一番做派是为了什么。    不过就是担心他出事。    荣桀伸出手去,轻轻在她通红的眼睛上拂过。    “媳妇,”他叹了一声,“福妹。”    颜青画眼睛一热,滚滚热泪涌出眼眶,顺着她苍白的脸蛋滑落。    “你这个混蛋!”她哽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