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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回宫。    容景谦将书合上,重新放回原处,外头禄宽已匆匆入内,说是皇帝派人让他去掌乾殿用晚膳,据说康显殿下也在。    禄宽说的时候,语气中满怀担忧。    容景谦瞥了那一眼翠绿的笛子,淡淡道:“走。”    ***    掌乾殿内烛火通明,气氛同样很好,容常曦先是对着皇帝撒了一通娇,又在容景谦说“皇姐”时,亲亲热热地站到容景谦身边,道:“景谦,你比我高了耶。”    容景谦点点头,容常曦又道:“咦,我昨天送你的竹笛你不喜欢吗?怎么没随身带着呀?”    容景谦身后站着禄宽,他昨夜没有进钟喜殿,此时是头一回看见容常曦这样子,虽已尽力克制,但还是能看出他眼珠子都几乎要落下来了,容景谦比之昨夜却已淡定不少,道:“怕弄坏了,在允泰殿内收着。”    “景谦,你真细心。”容常曦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下回若有空,我去你那儿一趟,听说允泰殿扩建了?想必缺不少东西,我去帮你看看,明瑟殿宝贝那么多,可以给你添置一些。”    这下就连皇帝都不由得敲了敲桌子,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道:“常曦。”    “嗯?怎么啦,父皇?”容常曦转头看着皇帝,一派天真烂漫。    皇帝道:“常曦,你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容常曦眨眨眼,说:“什么呀?父皇也是想问我,为何对皇弟这般好吗?”    皇帝颔首,容常曦又将自己的那一套血浓于水,与人为善的理论说了一通,最后十分深情地看着容景谦,道:“景谦,以前是我不太懂事,莫名其妙地就对你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容景谦摇摇头,皇帝欣慰不已,说容常曦这是因祸得福,性子比从前好了不少。    用过晚膳,两人一同离开掌乾殿,容常曦还想着要如何套近乎,容景谦却是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着,容常曦既有些挫,又有些愤怒。    她容常曦何曾这么拉下脸对一个人献殷勤,这待遇华君远都没有!    容景谦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现在该计划还来不来得及?!还是把这臭石头丢回茅坑里算了!    容常曦表情扭曲地看着容景谦的背影,他却忽然回头,道:“皇姐可愿走走消食?”    她立刻微笑道:“好呀。”    合着容景谦只是害羞了?也对,一个一直被姐姐欺负的小鸡仔,忽然得到姐姐的宠爱,难免会受宠若惊嘛。    容常曦十分满意这个进展,笑着同容景谦并肩而行,两人的歩辇在后头跟着,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容景谦也没讲话,容常曦只好主动要找个话题,容景谦却忽然停住脚步,道:“皇姐是在内疚?”    容常曦愣了愣:“啊?”    容景谦回头看着她:“去年我随父皇去了明光行宫,碰到之前的宫人。”    ——他知道了。    他知道年俸的事情,根本不是下人所为,而是容常曦自己忘记了……    容景谦定定地看着她,虽神色如常,却让容常曦几乎要落下汗来,她道:“我……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你一问我,我才想起了这件事,才意识到可能我停的年俸,是你与你母妃所用的药材……我一时心慌,才说的谎。”    她这个解释实在很拙劣,可容景谦也没纠结此事,只继续道:“所以皇姐才中途改了主意,让我离开神殿?”    容常曦:“……”    这家伙这么聪明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大家看的书真的太多了,看到抱大腿,就会理所当然地出现一堆既定的套路和后续情节,甚至联想小公主性情大变,认真巴结男主,无条件迎合男主这样- -    如果我真的这么写了,大家再喷也不迟ORZ    把回复一个读者朋友的话复制一下:她的抱大腿,和一般的人的抱大腿概念是不同的,比如她觉得自己送个笛子,就是最大的示好了……    话说我其实还有很多评论想回复,结果大概回五次才能成功一次,心力交瘁ING,所以放弃了……    千言万语总之……愿意追的继续追,MUA~    ☆、合计    容常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最后到底是改主意了, 你不应为此埋怨我。”    她这话说的极其不讲理,容景谦没什么反应, 只道:“为何皇姐自己不出来?”    容常曦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她把四皇子的药丸当成了解毒丸,只装可怜道:“当时我太过愧疚, 便想对着山神大人思过, 一时间忘记了曼舌花的事情,最后自己晕倒在里头, 差点丧命……”    容景谦回头望着她,容常曦趁热打铁, 继续道:“我在山上待了三年, 想必便是山神大人对我的惩罚, 我已想的很清楚,从前我内心多不待见你,现在开始我便要待你多好, 景兴景昊他们也是,从此无人再会于宫中待你不敬, 你永远是我的好皇弟。”    这话肉麻的要死,容常曦暗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容景谦的冷淡反应倒是能中和一下这尴尬的氛围, 他道:“待我好,具体是什么样?”    他居然不嫌这番话肉麻,还要听容常曦说更详细的,于是容常曦也只好按下嘴不对心的不适, 尽量真挚地说:“自然是,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想到你,有什么好东西,一定给允泰殿送去一份,你若是讨厌谁,我就帮你狠狠整治他,你若是喜欢谁,我就让人绑来送到你床上!”    简单粗暴。    容景谦的神色有些无语,他道:“皇姐所言,我皆不需要。”    这家伙真难伺候!    容常曦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那景谦觉得,怎么样才是对你好呢?”    容景谦思索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倒是让容常曦颇有些触动。    他入宫以后,没从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身上讨着一分好,如今恶人头头容常曦态度骤然转变,便是让容景谦说希望容常曦如何,想必他也说不出来——他对容常曦,本就没有什么期待,尤其是在知道年俸的真相后。    容常曦只好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那……想你所想,你心中快活的时候,我们同你一起笑,你生气的时候,我们同仇敌忾,真诚且热情地待你。”    容景谦重复道:“真诚待我。”    “嗯!”    容景谦瞥她一眼,道:“可皇姐方才还说,没离开神殿,是因为太过愧疚。”    容常曦笑容一僵,脱口道:“你又知道了?!”    这家伙知道解毒丸的事情?!也是,只要事后询问一下叶潇曼,她肯定什么都说了,容景谦再稍加推断,便可猜到几分……    容景谦淡淡道:“皇姐对我毫无亏欠,不必违心待我……当然,若皇姐另有后招,也可随意。”    说完,竟是潇洒离开,容常曦接连被戳穿谎言,面色涨的通红,等容景谦的歩辇已看不到了,她才遥遥怒吼:“容景谦!你以为你是谁啊!怎的如此软硬不吃!!!后招,什么后招啊!我都救了你一次,还能再杀了你不成?!”    ***    容常曦在容景谦这里吃了瘪,元气大伤,窝在昭阳宫里思索了好几日自己的计划是不是真的可行。    正烦恼着,二皇子容景祺同敬贵妃找了上来,这还是他们在玉镯事件后头一回单独见面,之前容常曦的接风宴上,容景祺与敬贵妃都几乎没有说过话,他们坐的颇为角落,仿若不存在,这时找上门来,表现的却是颇为热络。    容常曦看着他的脸,想到他所做的腌臜事,很有点犯恶心,奈何她现在的形象是“与人为善”,也只能笑着应付他。    容景祺在容常曦对面坐下,先是说了一堆二皇兄十分思念你之类的屁话,而后话锋一转,道:“说回来,常曦你那个玉镯找到了吗?”    合着在这里等她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景祺记恨,三年不散。    容常曦就知道,以容景祺的性格,必然还记挂着这件事,若不是她非要在明泰殿掘地三尺找玉镯,也不会牵连出尸体案,更不会导致容景祺在静思园关了一段日子,现在看起来远不如曾经趾高气昂。    容常曦装傻道:“不曾找到呢,莫非二皇兄有什么线索不成?”    容景祺扯了扯嘴角:“我若有线索,当初就会给你,怎会由得你将我的明泰殿闹的鸡犬不宁?”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皇兄,我那时只是想找回我的玉镯罢了,至于明泰殿有什么,我又如何能知道呢?何况,这也是二皇兄你自己的不对,你既然险些遭刺,就该立刻禀报父皇,一时心软,后患无穷啊。”    容常曦是打算讨好容景谦,却没打算连带着讨好容景祺,给他好脸色就算不错了,让她低头,不可能。    她这样一通装傻抢白,容景祺嘴角抽搐,竟是不知说什么好,眼前这个皇妹才十四岁,他能同她说什么?    一旁的敬贵妃几乎是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冷笑,而后轻声道:“容曦,你可知景谦有个贴身内监,名为福泉?”    容常曦装傻道:“知道,他本是我明瑟殿的下人,名为福海,后来不知怎么去了容景谦那儿,还改名了……是他?”    “是他,是他。”容景祺立刻点头,提醒道,“常曦,你可知……明泰殿死去的那些人当中,就有真正的福泉?福海是他的哥哥。”    容常曦当然知道,但还是惊讶道:“当真?”    容景祺道:“当真。”    容常曦道:“好巧呀。”    容景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常曦,你不觉得有些巧过头了?”    容常曦一愣,这回倒不是装出来的了,她那时被带去衡玉园,便已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被吓的太厉害,又因玉镯失踪而伤心,根本没心思去仔细思考一个奴才的事情。    她道:“巧过头?二皇兄是什么意思?”    容景祺一字一句道:“首先,那福海原是明瑟殿的人,且在明瑟殿的时候,就与禄宽认识——”    “——等等,禄宽?容景谦身边另一个小太监?”    “正是!就是那个忽然找到明泰殿来,说那个……叫什么,福……”    “福宏。”    “对对,福宏偷了他东西的那个?”    “不错!”    容景祺见她都还记得,不由得大喜,继续道:“你还记得福宏,那就最好。福宏因偷窃,已被杖毙,但杖毙前,我母妃问了他几件事,你可记得尤敏与钱公公?”    这涉及的人未免有些太多了,容常曦一时间有点头晕,但还是努力理顺思路:“就是胆大包天,在明瑟殿内私会的大皇姐的掌事姑姑,和你的贴身公公?”    “不错!福宏与钱公公是老乡,他从允泰殿调来明瑟殿,也是钱公公从中斡旋,我母妃从他口中得知,那时候福海与禄宽闲聊,谈及明瑟殿的守卫,说昭阳宫外守卫重重,明瑟殿内因怕下人太多损伤珍宝,所以反而守卫稀松,殿内甚至经常毫无看守。只要能进昭阳宫,便可随意进入明瑟殿,待许久,都不会有人发现。”    容常曦想了想,道:“没错,明瑟殿的守卫,是在走水案后才加强的。”    容景祺道:“彼时福宏已与钱公公搭上线,也知道他和尤敏的事,那时我与常凝都常常来昭阳宫看你,他们二人得知此事,竟胆大包天,想了个在明瑟殿幽会的法子。可那次却出了差错,导致明瑟殿起火,以至于后来畏罪潜逃。”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容常曦总算知道这两个狗奴才怎么会胆大到这种地步,原来是笃定了明瑟殿内无人看守。    但容景祺显然还有下文,他喝了口茶,继续道:“福泉在我殿里当值,忽然失踪,福海想必会怀疑明泰殿,他借着走火案,辗转被调到了允泰殿,结果就这么巧,从允泰殿来明泰殿的福宏,偏生偷了禄宽的玉镯,那玉镯还偏偏是你所遗落的!众所周知,你决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平白消失……”    敬贵妃咳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容景祺别一个不小心说出内心话,容景祺一顿,容常曦心绪紊乱,摆摆手道:“本宫就是如此,二皇兄继续。”    容景祺便继续道:“他们闹的那么大,以至于你来了,更导致尸体被人发现,我被误解,父皇将我关入了静思园!他们允泰殿的人却都安然无恙,甚至这福海还直接将名字改成了福泉!他这是何意?他为自己的弟弟报仇了吗?!”    “太巧了……”容常曦喃喃道。    容景祺道:“巧?我可不认为这是巧合,从福泉到福海到禄宽到福宏到钱公公和尤敏,这根本就是一条互相关联的线!有个人在主导一切!我觉得……只可能是容景谦,只可能是他!”    容常曦不语。    显然,容景祺所言,都是旁边阴恻恻地坐着的那位敬贵妃所推测出来的,她实在比容常曦想的要聪明很多,毕竟容常曦知道的事情比她多一些,她却根本没想到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若敬贵妃知道,那镯子是容常凝在自己的吩咐下锁放,若她知道,容常曦曾帮容景谦禄宽福海去寻福泉的尸体……    这根本就是坐实了敬贵妃的所有猜测。    容景谦到底在想什么?他当真会为了帮福海的弟弟报仇,而设下如此复杂的局吗?他那时候不是才十一岁吗?    容常曦的心跳的厉害,她道:“……我明白了,二皇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但这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容景祺有些激动地道:“证据?!这些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巧合,你相信有这么多的巧合吗?!还有你落水、中毒,这些也统统是巧合吗?!”    哦,这些倒不是巧合,单纯是本宫自己作死罢了。    容常曦望着容景祺,道:“若这些真的是容景谦所谋划,二皇兄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可为人证之人,统统已死去,活着的,如今都是容景谦的左右手。”容景祺咬牙切齿地道,“我无法对他做什么,常曦,从静思园出来后,父皇对我仍有极大的偏见,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凡事听话,你自己也看到了,你不在的这三年,父皇对容景谦的好感与日俱增。”    “二皇兄这话说的。”容常曦笑了笑,“如今我对容景谦,不也很好吗?”    容景祺摇头:“我知道的,你是故意为之。”    容常曦:……    连容景祺都不信她打算好好对容景谦!所有人都不信!这怎么让容景谦自己信!    她也不解释,只道:“那二皇兄的意思是?”    容景祺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敬贵妃,敬贵妃索性自己开口,她盯着容常曦,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调道:“常曦……景谦此人,虽尚年幼,但城府极深,假以时日,宫中众人,皆不是他的对手。且他心思难料,既无法威压,更无法讨好,此人……你当真觉得可留吗?”    容常曦沉默。    合着她从前孤军奋战,想要容景谦死,处处受挫。    如今打算和容景谦结盟,却反而有人找上门想与她合谋要害死容景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七夕来着,大好节日还来看文的,想必都是无节可过的,就加更庆祝一下(……)    第二更在下午两点半    不过以后双更次数会大大减少,因为我最近好忙,不敢这么造存稿了- -    ☆、玉镯(第二更)    最让容常曦头痛的, 是容景祺与敬贵妃太过自以为是,认为容常曦一眼就可以看破, 一定还讨厌容景谦——即便不讨厌, 三两句挑拨,也能让她重新恨上容景谦, 所以必然会成为他们的盟友, 所以直白地告诉容常曦这么多,生怕她听不懂似的。    就算容常曦想拒绝, 也不太妥当,她已知道了这么多事, 若是拒绝, 就几乎等于直接与容景祺他们为敌, 虽然容常曦并不畏惧容景祺,可不得不承认,他们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也确实让自己有些动摇。    她必须搞清楚,走水案与捞尸案是否真的和容景谦有所关联。    容常曦最后只含糊地说:“我在西灵山待了三年, 受观主教导,学的是与人为善,容景谦到底做了什么, 我会想办法弄清楚,但他可不可留,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见容景祺还要说什么,赶紧道:“……毕竟, 他是我的皇弟。”    容景祺道:“可是常曦,他——”    敬贵妃轻轻拍了拍容景祺的手臂,道:“常曦,景谦做的事儿,毕竟只是我们的揣测,你还有犹豫,亦是正常。连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找到你。若你何日弄清楚、想清楚了,大可以再告诉我们。本宫也很想知道,是否错怪了景谦。”    敬贵妃给了容常曦一个台阶下,更给了她与容景祺一个台阶下,容常曦立刻点头道:“好。”    敬贵妃笑了笑,带着容景祺离开,容景祺神色仍有些愤懑,大概没料到容常曦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要和他联手对付容景谦,若不是敬贵妃拉着他走,估计他还要对容常曦长篇大论一大段。    容常曦揉着太阳穴,觉得此番回来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轻松。    她想象中,自己讨好容景谦,容景谦欣然接受,两方讲和,再联合其他的皇兄一道去劝父皇赶紧将贵族牧马场与私人猎场的事情给解决了,免去居庸关之战——毕竟那一战未免太惨烈太凶险。    再把容景谦如上辈子一样送去跟着吕将军磨炼,待他归来,父皇大概也要病故了,容景谦便可顺利登基,再给她和华君远赐婚,给几位皇兄封地封王,大家和和睦睦地守护大炆……    容常曦终于对自己这个计划生出一点怀疑:她会不会想的太好太顺利了?    想到四皇子还有六年的寿命,父皇还有七年的寿命,容常曦心里头更加烦闷,她拍了拍桌子,让尤笑差人把明瑟殿的当值册给拿了过来,又问出走火是哪一天——那一日,当值的列表上,夜间当值之人,赫然便是福海同另一个太监福韵,容常曦想召见那个太监,尤笑去喊人,回来却告诉容常曦,原来福韵已离宫了。    当夜走水,首当其冲的便是福海和福韵,两人同时被关进内牢,后来因清点发现只有一两个小玩意受损,也无人受伤,将他们各打了二十大板赶出宫,福韵就是这样离开宫中的,可福海却在走之前被四皇子给要了下来,四皇子虽体弱,但颇得皇上心疼,要一个太监轻而易举,他要了福海回去没多久,又将他调去允泰殿伺候容景谦。    毫无疑问,四皇子一开始要人,应该就是容景谦的主意。    容常曦索性摆驾,前往四皇子容景睿的泽泰殿,四皇子正在花园里小憩,这么炎热的天气,他仍是一点汗也没出,见容常曦来,惊讶之余又有些愧疚似的,说自己没去主动看容常曦,是怕她也才解了花毒身体孱弱,容易被自己染上病症。    他提到花毒,容常曦的眉头便是一跳,可惜她非但不能责怪容景睿将那治风寒的药丸和解毒丸做的那么相似,只能微笑着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容景睿说自己恢复的不错,寒暄了一会儿,容常曦状若不经意地提到福海。    容景睿倒是丝毫没有隐瞒,直接说福海是禄宽的好友,当初自己要人,便是容景谦的意思,又有些疑惑地问,是否福海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容常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连忙摆手,顺嘴问了几句容景谦的事情,四皇子倒是并未多想,只说自己是在容景谦入宫的小半年后见到了他,彼时容景谦似乎在为经文的事发愁,他没太懂所学的经文的含义,只能瞎背,半天也不得要领,四皇子恰好在花园散步,第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的小皇弟,便上前指点了一二,之后数次又在花园碰见,四皇子见他瘦小,时常喊他去自己的殿里头用膳,辅导他功课,如此一来二去,二人关系便好了起来。    四皇子说起来,语气很是怀念,只说彼时容景谦身材瘦小,性格内敛,自己颇有些担忧,如今他却已是越来越有男子风姿,也不再那么孤僻。    容常曦听着额上却是落下一滴汗来。    容景谦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授课的内容,不过是因为上课时自己和容景兴容景昊变着法子欺负他,授课先生也睁一只眼闭只眼,如此一来他如何有时间和精力去听课,只能自己放学后捧着书硬啃。    她又问容景谦可有什么爱好,这下连容景睿也不晓得了,只说容景谦十分克己,既不爱美食,也不爱稀奇珍宝,容常曦心道,长大后他也不爱美女,这人简直是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问了一堆,什么重要的信息也没得到,容常曦无可奈何正要离开,此时却听得外边传来通报,七皇子容景谦来了。    容景谦走进来,大约是在外头就看见了容常曦的歩辇,他并不惊讶,道:“四皇兄,皇姐。”    容景睿微笑道:“果然白日说人人便到,常曦正问你的事呢。”    容常曦颇有点心虚,却忽然瞥见容景谦腰间别着一枚青翠的竹笛,她一喜,道:“你今日将竹笛带了出来?”    问完又莫名有些生气,她现在还搞不清容景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可下了决心要讨好他以后,这茅坑石头稍有点回应,她又会忍不住心下满意。    容景谦不语,容景睿道:“是我想听景谦吹笛,便让他带着了。若常曦你介意的话——”    “不不不,当然不介意。”容常曦和善地道,“既然送给景谦了,就是景谦的,他爱怎么用,爱给谁吹,都是随他意。”    大约是因为容常曦在此,容景谦话还是很少,只关心了一下容景睿的身体状况,若容常曦稍微识相一点,便应就此离开,可容常曦根本不知识相二字怎写,容景睿也是个极其温和的人,三人便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儿,容常曦瞥了几眼容景谦身后的禄宽,状若不经意地道:“怎么不见福海……哦,现在改名叫福泉了对?”    容景谦道:“在殿外,皇姐有何事?”    “哦,没有,随口问问罢了。”    容景谦并未追问,三人又坐了一小会儿,容景睿别过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容景谦立刻站起来,说自己先行告辞,容常曦也晓得容景睿身体不好,不适合久聊,便也说自己要走,同容景谦一道离开。    刚走出泽泰殿,果然见门口站了个身姿笔挺的太监,容常曦停住脚步,蹙眉望着他,福泉微微垂眸,不敢于容常曦对视以免显得不敬,容常曦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有够蠢。    这福海怎么看都和上辈子的福泉长的一模一样嘛,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可福海改名字这事儿……便是再来三辈子,她估计也还是想不到。    容景谦站在一旁,道:“皇姐?”    容常曦挪开视线,对着容景谦笑了笑:“忽然想起那时衡玉园的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容景谦望了她片刻,道:“皇姐可要走走?”    又走走?    容常曦眼珠子一转,道:“好呀。”    这回倒不是沿着大路走,他们二人走到御花园,傍晚的御花园除了几个花仆再无他人,见到他们来此,下人们也纷纷退开,一时间夕阳斜照,如金粉铺洒,满园花香沁人,只有微弱的蝉鸣声响,晚夏之景,格外动人。    容常曦已习惯了容景谦闷头走路不说话,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意外道:“竟还有蝉,它们不是夏生秋死么。”    容景谦道:“秋还未到。”    “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罢了。”容常曦掰着手指算,“马上便是秋闱,秋闱后便是琼林宴,琼林宴后便是秋猎,接着是冬至,除夕,这一年就过去了……”    容常曦没敢说,秋猎以后,冬至以前,是华家大公子的弱冠礼,按道理来说,容景谦得像上一世一般,带她去华府呢。    容景谦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容常曦:“皇姐。”    容常曦本还在盘算这一年按理来说要发生多少事,不由得一愣,下意识接过那个锦盒。    御花园中,锦盒……这场景与画面,未免有些熟悉,容常曦慢慢打开锦盒,里头是一枚洁白莹莹的玉镯,上头有一点莲花碎纹。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景谦。    容景谦道:“物归原主。”    容常曦震惊道:“这玉镯怎会在你这里?!”    容景谦静静地看着她:“皇姐不如去问大皇姐。”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你何时知道的?!”容常曦几乎都懒得震惊了,他连这玉镯是容常曦让容常凝去放的都知道?!    容景谦道:“大皇姐直接将玉镯丢在我床下,我当夜便发现了。”    容常曦:“……”    容常曦扶额片刻,很虚弱地道:“我那时只是一时兴起,后来也并未追究你与禄宽。”    “不追究,难道不是因为皇姐想让我去西灵山吗?”他道。    容常曦吞了口口水,道:“你、你到底是谁?”    容景谦疑惑道:“我还能是谁?”    刚刚那个瞬间,容常曦真的怀疑容景谦是不是也是如同她一般重生而来,可转念一想,若是上辈子的容景谦,绝不会在这里好声好气地同她讲话。    “你、你当时才多大啊!”容常曦道,“为何我的打算,你能看的如此清楚!”    “是皇姐的意图太过明显。”    容景谦仿佛在很委婉地提醒容常曦,皇姐,你真的好蠢。    蠢到那时十一岁的容景谦,便足以明白容常曦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动作,目的何在。    ☆、三季人    容常曦捏着玉镯, 深吸一口气,又是羞愧, 又是愤怒, 索性在一旁的瓷凳上一屁股坐下。    容景谦见状,也在她对面坐下, 但并未看她, 只盯着一旁的花草,像是发呆。    等容常曦缓过神来, 她道:“行,你聪明, 你机灵, 你无所不知, 看来你现在也不打算瞒着了?”    容景谦道:“二皇兄与敬贵妃,不是已去过昭阳宫了吗?”    容常曦怒道:“容景谦,你还真是懒得在我面前再藏着掖着了啊?连你耳目遍地的事情都不瞒着我了?他们才来的昭阳宫, 你就知道了?!”    容景谦道:“我本想去昭阳宫找你,却看到了二皇兄的歩辇。”    仅此而已。    容常曦又想多了, 一时间有些无言,她摆弄着那玉镯,道:“你找我, 做什么?”    容景谦道:“送还玉镯。”    容常曦将玉镯套回手腕:“这东西想必一直都在你那儿,所以在明泰殿我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你当初为什么不还给我?”    容景谦道:“为了让你在明泰殿掘地三尺。”    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容常曦一拍瓷桌,道:“你这是全认了?从明瑟殿走水案, 到捞尸之事,果然都是你一人谋划?!”    容景谦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福泉和禄宽,对他们招了招手。    福泉与禄宽上前几步,半跪在地上,容景谦道:“你们是如何为福泉复仇的,向康显殿下一一道来。”    显然,他自己懒得和容常曦长篇大论了……    容常曦顾不得生气,认真地看着地上的禄宽与福泉,禄宽与福泉对视一眼,禄宽道:“此事……”    福泉抢白道:“此事因奴才而起,便让奴才向殿下一一道来。”    福海与福泉乃是一对兄弟,一同被卖给人贩子,一同入宫,一同成为太监,最后一个在明瑟殿当差,一个去了明泰殿,后来的事情,那时他们倒并未骗容常曦——福泉在明泰殿当值时,莫名经常身上有伤,后来给更是忽然消失了踪迹,哥哥福海四处探听,终于得知二皇子那不入流的癖好,也猜到福泉遭遇了什么。    福海仗着身手好,潜入过明泰殿一回,恰好看到明泰殿宫人在钱公公的指挥下将尸体丢入后花园井内,奈何他一人不可能将此事揭露,更不可能将福泉的尸体捞出埋葬,福海深受此事困扰,甚至想过与二皇子同归于尽,此时却撞上刚被派去伺候容景谦的禄宽。    禄宽得知此事,安慰了一番福海,并劝阻了他不理智的想法,二人逐渐成为好友,后禄宽也将此事告诉了容景谦,容景谦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奈何他自身难保,更难以替福海福泉伸冤。    恰好福宏当时与钱公公来往极近,他与钱公公是老乡,更意外撞见钱公公与尤敏私相授受,钱公公便允诺让福宏来明泰殿当值,而不必留在毫无前途的允泰殿,福宏因此十分得意,禄宽也“刚好”不小心说出明瑟殿守卫极其不森严,便献宝似的告诉了尤敏与钱公公。    因为容常曦落水而经常随主子来昭阳宫的尤敏与钱公公相约明瑟殿私会,却不知福海正藏身明瑟殿内,推翻了蜡烛,尤敏与钱公公误以为是自己所为,担惊受怕不已。    这是容景谦的第一个计划:走水案一旦被仔细调查,尤敏与钱公公都脱不了干系,届时若钱公公入内牢,便可顺势从他嘴里撬出一些话,并以怀疑他的名义,搜查明泰殿的后花园。而福海也正好可通过四皇子,来到允泰殿。    只是这个计划到底是失败了,容常曦还未醒,皇帝根本没什么心情去仔细调查此事,容景谦毕竟太过年幼,对宫中的弯弯绕绕也知之甚少,钱公公和尤敏只慌张了几日,这事儿就轻轻松松被压下去了。    好在容常曦醒后得知此事,不依不饶,要求继续调查,钱公公与尤敏再度惊慌起来,但容景谦此时也知道,寄希望于钱公公,可能性太过微小,恰好容常曦让容常凝去找容景谦的麻烦,在容景谦的床下丢了莲纹镯。    容景谦将玉镯给了禄宽,禄宽放在显眼处,毫不意外被福宏所偷,福宏偷了玉镯后便去了明泰殿,恰逢事态暴露,尤敏身亡,怕钱公公进入内牢后嘴不严的容景祺也索性将钱公公“检举”出来,并安排他“咬舌自尽”,既做了个好人,又避免自己的事情被泄露。    然后便是容常曦在明泰殿看的那一出好戏。    容常曦的神色先是凝重,而后发青,最后怒极反笑:“合着你这些计划里,少了本宫的配合还真不行啊?!”    容景谦很认真地道:“嗯。不过即便没有皇姐,也会有其他法子。”    只是容常曦每次都能适时出现,让他们的复仇更快完成了。    容常曦几乎要晕过去了,她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地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到头来根本都是为容景谦做嫁衣,这要是往常,她早就一脚踹到容景谦脸上去了,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忍了半天,最后说:“那容常凝呢?她说什么,去找你麻烦是因为你撞见了钱公公与尤敏的事,也都是你教的?她生病了不去西灵山,也是你教的?”    容常凝也早就是容景谦的人了?    “大皇姐知之甚少,只是一直被推着走。”    被容常曦威胁,被容景谦劝服,她也不太清楚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听话地按照吩咐去做。    容常曦道:“被推着走……我不一样也是被你推着走么?说到底还是我与她都太笨了!你没少在心里嘲笑过我?”    容景谦摇了摇头。    容常曦心有不甘,道:“你大可以继续瞒着我,横竖我这么蠢,也不会发现,为什么现在要全部告诉我?”    “告诉皇姐也无妨。”容景谦道。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容常曦现在都知道了,但也拿他没办法,这都是陈年旧事,无凭无据,她拿去皇上那边说也没用,就算有证据,容景谦本质上也根本没做任何坏事。    让她知道,也不过是让她平白地生闷气罢了,对容景谦不会有任何影响。    容常曦有些沮丧地道:“所以,你此时告诉我这些,只是想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容景谦摇头,摆摆手,禄宽与福泉退下,他道:“我向皇姐坦白一切,只是希望皇姐也能向我坦白。”    “……坦白什么?”容常曦有些羞怒,“我在你面前都如白纸一般了!”    “皇姐回宫后性情大变,究竟所图为何?”容景谦看着她。    哈……    昔日容常曦满肚子小算盘,容景谦一望便知,如今容常曦单纯是为了将来而讨好容景谦,容景谦反而看不透了,大约见她确实没有要害他的意思,索性要同她说清楚。也是,容景谦这种什么都能猜到几分的人,一旦连容常曦都看不透,难免会有些心慌?    容常曦自觉找回两分场子,微笑道:“景谦,我已同你说过无数次了,我毫无所图,只是对你我之间的种种事情,心怀愧疚,所以想要补偿罢了。”    “过去之事,我已一一说明,皇姐不必再心怀愧疚。”容景谦道。    容常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头来火:“啊,容景谦,合着你跟我一五一十地说你是怎样算计我的,是为了让我不要再愧疚,不必再待你好?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别人对你好你还不习惯了啊?你就喜欢别人待你差不成?!我现在就去拿鞭子来抽你行不行?!”    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容景谦大约确实更加习惯,他说:“他人待我好,我自当欣然接受,皇姐是例外。”    容常曦站起来,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啊,我就这么坏?!坏到连对别人好的资格都没有了?!”    容景谦道:“我并非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容常曦咬牙切齿,“四皇兄待你好,你便待他也好,他要听你吹笛子,你就巴巴地握着笛子去找他,还有华——”    容常曦忽然想到这时候华君远和容景谦只在西灵山认识了一段时间,虽然关系不赖,但远不像上辈子关系那样好,一时间顿住了。    容景谦道:“华什么?”    “我是说,福海!他是你的奴才,只是因为忠心,你便愿意想方设法地替他报仇,但我可是你的皇姐啊!就算我曾经确实待你不怎样,也确实千方百计想过害你,设计你……”容常曦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可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能及时悔悟,这还不够感人吗?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善意,还对我百般猜忌呢?!”    容常曦心急如焚,其实她倒也并不真的需要容景祺给多么大的反应,要她和容景谦两人亲亲热热的皇姐来,皇弟去,成为无话不谈的姐弟,好似同她同景兴那般,老实说,容常曦自己还觉得有点反胃呢。她只是需要容景谦态度的转变,需要容景谦一个保证。    只要他能对容常曦释出的善意,给与同等的善意,两人最起码能做到在宫内碰到,能互相笑一笑,说两句话就行了,最好自己偶尔的提议,容景谦也能听进去,这样至少能保证将来他登基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她所求仅此而已!    可偏偏容景谦就是不肯!    容景谦道:“皇姐可曾想过,二皇兄已知道捞尸案是我所为,你若与我交好,便是与他为敌。”    容常曦顿了片刻,满不在乎地道:“他自作自受,你这是替天行道,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呀。”    言下之意,容景谦啊容景谦,你皇姐我可是为了你,要与二皇兄闹僵了!    不料容景谦微微颔首,道:“皇姐,你与二皇兄为敌,未必能与我为友。”    言下之意,皇姐,我不领情。    容常曦:…………    她几乎要被气晕了,容景谦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皇姐,二皇兄与敬贵妃娘娘并非不值得信赖。”    他竟还帮容景祺和敬贵妃讲话?!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忽地气到发抖地指着他:“容景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特别蠢,和你在一边,反而会连累你,所以想让我去连累二皇兄啊?!”    容景谦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想,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她。    容常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写满了屈辱和愤怒,牙关都在打颤,容景谦看了她半响,低头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容常曦怒吼道:“你在笑?!你在笑是不是?!容景谦!本宫那时在神殿就不应该反悔!本宫要杀了你!你再笑啊!本宫真的会取你狗命!”    容景谦挪开手,神色已是一派淡然,容常曦勉强平静下来,道:“你可还记得,衡玉园那回我帮你的忙,你答应过我,会为我做任何一件事?”    “只要我做得到。”他补充道。    容常曦道:“放心,这件事很简单——我要你打从心底地尊敬、喜欢我这个皇姐,待我和善,待我好,从前之事,都一笔勾销。”    容景谦静静地看着她:“皇姐还是换一件事。”    这可是容常曦最后的杀招,她没想到连这个容景谦都会拒绝,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有何难,你做不到?!你凭什么做不到!”    容景谦反问:“皇姐既然知道蝉夏生秋死,可知三季人?”    容常曦余怒未消,大声道:“不知道又如何?!”    容景谦道:“一年几季?”    “四季!”    “可三季人偏要理论,说一年只有三季。”    容常曦眨了眨眼,下意识道:“为什么?”    容景谦道:“因他是蚱蜢,生于春亡于秋,不见冬日。”    容常曦愣愣道:“可蚱蜢怎么会讲话?”    容景谦也愣了愣——怎么会有人,听完这个故事后,重点是蚱蜢会不会说话?    他又一次以拳头抵住嘴唇,而后道:“皇姐与我,正如普通人与三季人。”    说完便走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婉转,容常曦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容景谦是什么意思——他与容常曦,彼此难以相互理解,也无须努力去理解彼此,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容常曦重新坐回瓷椅上,按住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忽然坐直身子,若有所思。    从之前的寡言少语,到如今的长篇大论,无论如何,她与容景谦的关系,确实是比从前好了。    这也不可谓不是一种进步嘛。    ☆、琼林    自那日御花园一别, 容常曦与容景谦便几乎再未碰过面,大皇子要出宫, 封地在青州, 因青州闹饥荒,皇上指派容景谦一道去处理此事, 重用之心可见一斑, 容景谦前脚刚走,容景祺便急哄哄地又找上门来, 寒暄没两句,又提到容景谦。容常曦只管打马虎眼, 说父皇让容景谦去青州, 大约也是将来他的封地也在那附近, 二皇兄不必着急。    容景祺悻然离开,估计也是看出容常曦的意思,便许久不再来烦她, 眼瞧着秋闱近在眼前,容景祺与容景思也离开紫禁城, 在京城附近负责监督主考官有无舞弊行为,一时间大家都极其忙碌,也顾不上容常曦了。    今年开春时, 容常凝那位无缘的驸马还是如同上一世一般病故了,皇帝一直有意帮容常凝挑选一位新驸马,容常曦早已知道容常凝最后会嫁给孟俊毅,对此事也完全不如上一世热衷, 倒是容常凝,大约是觉得容常曦性子比从前好上太多太多,竟还跑来昭阳宫找容常曦商量此事。    容常曦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将她帮容景谦做过的事一一点出来,容常凝又给吓哭了,梨花带雨地表示自己并不觉得那些事对容常曦有什么损害才为之,看她这样,容常曦是心力交瘁,骂也骂不动,打,也动不了手,只好警告她,若从今以后容景谦有什么吩咐,她必须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容常凝毫无主见,连连点头,又问她可知父皇看中的是哪位公子,容常曦随口道:“应该是孟大人的长孙。”    容常凝小脸煞白,低头不语,容常曦这才发现她对这个人选似乎颇为不满,她奇道:“怎么,你不喜欢?”    “我……”容常凝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罢了。”    容常曦向来不喜她这模样,蹙眉道:“你若不中意,便去同父皇说,父皇还能逼死你不成?”    “可母妃说……”容常凝捏着裙子,眼里又落出两滴泪,“罢了,罢了。”    她连说好几个罢了,最后魂不守舍地离开,容常曦心想真奇了怪了,上一世也没看出容常凝如此不喜欢孟俊毅啊,不过上一世自己与容常凝实在不熟,既没有自己逼她去陷害容景谦的这份“交情”,更没有之后的你来我往,上一世,想必她有什么想法,也是决计不敢在自己面前显露的。    秋闱结束,容景思与容景祺还有容景谦陆续回宫,容常曦知道今夜华君远会来,精心打扮了一番,容常凝来时,她才换上天青垂柳银线暗纹长裙,挽着刻丝银鼠批帛,头戴白玉玲珑簪,既素雅,在宫灯的照耀下,又自有莹莹如玉之感,容常凝不无酸涩地一笑,道:“常曦,你今日可真美。”    容常曦丝毫没有夺人风光的自觉,喜滋滋地道:“是吗?但我头上太素了,还要挑一对耳饰才好。”    最后她挑了一对流苏碎玉耳坠,同容常凝一道抵达御花园,受邀的女眷和青年才俊已来了不少,对容常曦投来的目光更是不在少数,容常曦用余光四处乱瞥,却并未瞧见华君远,知他大概没有这么早来,不免有些遗憾。    进入湖心亭,便只有女眷了,容常凝在亭中心坐下,眉眼低垂,就差直接长吁短叹了,其他女眷纷纷与两人打招呼,有道女声极为热情地从身后传来:“康显殿下!”    容常曦眉头一跳,回过头去,果然是叶潇曼。    三年不见,她也更好看了,明艳似火,一身明红绣花长裙,也只有她能穿的艳而不俗,容常曦看到她便想起那可恨的解毒丸,和白白浪费的三年光阴,不由得嘴角抽搐。    叶潇曼丝毫看不出容常曦的别扭,只行了个礼,又拉住容常曦的手:“殿下,你果然已恢复了,太好了。”    容常曦皮笑肉不笑地道:“托你的福。”    叶潇曼很困惑地道:“啊?可我什么也没做呀……不过,我陪母亲去三问寺时,确实有求佛保佑殿下哦。”    她双手合十,做了个很虔诚的模样,容常曦正要说话,旁边有人很温柔地道:“常曦。”    容常曦不用侧头就知道是谁,肯定是自己那个所谓的表姐姚筱音,所有女眷中,敢直呼容常曦名字的,也就一个姚筱音,容常曦拉过好几次脸,但她到了下一次,也还是总能够一副十分热络的模样来搭话,生怕别人不知她与容常曦关系好似的。    容常曦从前不喜欢姚筱音,只是觉得她很爱学自己穿衣打扮,每回容常曦穿了什么出席宴会,她下回总会穿个类似的,甚至容常曦得了什么珍宝,她也总会想方设法弄个相近的来。容常曦与容景思关系亲近,她便三两次暗示容常曦帮忙牵头,想与容景思有所往来,还说要与容常曦亲上加亲,容常曦心里头很是不爽,觉得这女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再后来,姚筱音与容景思有了婚约,容常曦就更加不快,偏生她还巴巴地来找容常曦,说是要问清楚容景思的喜好,将来她过门了,也好做一个贤妻良母,毕竟以后容景思就要靠自己照顾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让容常曦看了便讨厌。    上辈子她如愿嫁给容景思以后,常随容景思回宫,但凡回宫,总要来容常曦的昭阳宫坐坐,容常曦想见三皇兄,却还必须买一赠一地看姚筱音,姚筱音更连连催促她早日成亲,还时不时推荐一些奇怪的青年才俊。    这些也就罢了,最让容常曦不能接受的是,姚筱音善妒,奈何嫁给三皇兄后却一直无所出,兰妃心中焦急,便给容景思纳了两门侧室,那两个侧室倒也争气,接连怀上孩子,谁知又莫名其妙都小产了,此事后来查出来,据说便是姚筱音下的手,她甚至还在容景思的茶水里下了东西,好让他能不去那些侧室房里。兰妃怒急攻心,险些要容景思休妻,奈何彼时姚筱音反倒怀上了孩子,兰妃便只能暂且作罢。    容常曦犹记得自己重病时,偶尔有意识清晰的时候,姚筱音挺着大肚子来,竟感叹容常曦怎么还未嫁人,再不嫁只怕来不及了,容常曦念在她肚子里有三皇兄的骨肉,勉强忍住没有让人把她拖下去用鞭子抽一通。    哎,重活一世,讨厌的人还是这般让人讨厌。    容常曦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姚姑娘。”    姚筱音笑容不变,道:“三年未见,常曦真是出落的美极了。”    容常曦道:“姚姑娘的意思是,三年前本宫很丑?”    “当然不是。”姚筱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越发好看了。”    她又对叶潇曼点头打了个招呼,叶潇曼乐呵呵地点头回应,姚筱音见叶潇曼与容常曦似乎关系不错,便小声道:“平良县主,这次琼林宴,虽是为了大公主殿下而办,但你也可多看看。”    叶潇曼迷惑道:“看?看什么呀?”    “自是看人啦,这黑灯瞎火的,还看景不成?”姚筱音掩嘴而笑,低声道,“你也十四了。”    她暗示的十分明显,叶潇曼愣了一会儿逐渐反应过来,摸着脖子似有些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傻笑起来,容常曦瞥一眼姚筱音,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在容常凝身旁坐下。    容常凝盯着自己的鞋尖,仍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容常曦正要讲话,姚筱音又好似一只花蝴蝶一般走到容常凝身边,十分关切地道:“常凝,人都已陆续来了,你就呆坐在这儿?”    “嗯?”容常凝回神,黯然道,“不坐在这儿,去哪儿?”    姚筱音道:“孟公子想必已到了。”    容常凝勉强扬了扬嘴角,忽道:“筱音,你同三皇兄是否快要订亲了……”    叶潇曼好奇地道:“什么?三皇子未来的皇妃是姚姑娘?”    姚筱音有些娇羞似地低头轻轻绕着自己的长发:“这全看圣上的意思,我哪里晓得。”    容常曦心中冷笑三声,站起来,随手拨开一点湖心亭外的纱幔,往外看去。    如前世一般的琼林宴。    甚至有些场景都一样,容景兴与容景昊大呼小叫地将孟俊毅拉到湖边,三人在说着什么,容常曦眯眼看了一会儿,发现孟俊毅长的倒还行,个子却并不高,她回头,容常凝明明肯定听到了容景兴与容景昊喊的“孟兄”,却一动未动。    容常曦忽然想到,似乎上一世自己好奇地探头张望时,容常凝也是这般丝毫未动,像是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夫婿毫无兴趣,只是那时的容常曦只顾着看未来姐夫长什么样,根本没顾得上容常凝。    她在心里头默默想着,华君远应要到了,下一刻,那人便一袭白衣,身后宫女提着一盏宫灯,而他嘴角微扬,笑意盎然。    他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而明明已非初见,她的心动也还是一模一样。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容常曦看着华君远如前世一般为孟俊毅解围,有些想要走出去,虽女眷都在湖心亭内,但此时走出去,也并不算违背什么规矩,她一走出去,想必其他人还会纷纷跟上呢。    正要往外走,叶潇曼忽道:“殿下,你看。”    容常曦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容景谦推着容景睿走入御花园,容常曦没想到容景谦会来,更没想到容景睿也会来,此时秋已过半,夜晚风不大却微寒,按理来说容景睿是绝不会来的,在她愣神的这个功夫,姚筱音已掠过她们,朝着另一边走去。    是容景思与容景祺。    因这次秋闱他们有参与监督,似乎与其中几位考生颇为熟悉,那几位考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小心地回答着什么,姚筱音与另一个女眷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他们身边,故作惊喜地同容景思搭上话,两人带着宫人,一边聊着一边往人较少的地方走去,围着孟俊毅的容景昊瞧见了,也不知有什么事找容景思,追了上去。    容常曦内心哼哼,容景思前几日才答应她不会娶姚筱音呢,这下还不是十分热情?    看来最后他们的婚事也是无法更改的了。    容常曦有意想去阻挠,又记挂着华君远,身子却被叶潇曼拉着往容景睿的方向走去,一时间恨不得化出三个自己。    她与容景谦许久不曾见面,到了跟前也不好甩手走人,只能同叶潇曼一起在两人面前站定,容景谦淡淡道了一声“皇姐”,又对叶潇曼颔首:“县主。”    叶潇曼行礼,笑道:“见过四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    容景思摆摆手,容景谦道:“不必多礼。”    叶潇曼道:“七殿下,青州好玩吗?啊,不对,殿下去那里并不是去玩的……当我没问。”    “还不错。”容景谦却回答了。    叶潇曼羡慕道:“真好,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容景谦不语,容景睿微微垂眸,叶潇曼小心地看着容景睿,轻声道:“四殿下也是?希望四殿下身体早日大好,若有机会……可以一同出游。”    容景睿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容景谦道:“会的。”    容常曦余光一直往华君远那边瞥,听到这个回答,容常曦不由得看了一眼容景谦,隐约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她此时心不在焉,便没有往深处想,只随口道:“景谦,你来此就呆站在这儿?不去同你那些朋友打招呼?”    她随嘴一提,也没指望容景谦答应,谁料容景谦对叶潇曼道:“四皇兄不宜多吹风……”    叶潇曼立刻点头:“我知道的,那,若四皇子不嫌弃,我陪您去附近的亭子休息一下。”    叶潇曼推着容景睿离开,容景谦直接往华君远的方向走去,容常曦一呆,不敢相信这次容景谦如此配合自己,她回神,连忙跟上,快走到华君远身后时,容景谦低声喊了一句辰元,华君远闻声立刻转身——    容常曦也不由得停住脚步,有些激动地等着与华君远再次见面。    一双手忽地从一旁拉住容常曦,一把将她扯开,华君远回首,唯有容景谦站在面前,他笑道:“七殿下何时回京的?”    容景谦扭头,只见容常曦被容常凝拉着匆忙离去的侧影,他很快回过头来,道:“前两日。”    ***    半路忽然杀出个容常凝,力气还空前地大,她拽着容常曦一路走到无人小径,四周花木扶疏,唯小灯数盏,容常曦正要骂她,却见她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容常曦一顿,一时间倒也骂不出口了,只能语气不善地道:“皇姐,你哭什么啊!”    容常凝道:“我不想嫁给孟俊毅。”    容常曦无语至极:“那就不嫁啊!你去同父皇说呗!”    容常凝道:“可我想嫁之人,父皇决计不会同意。”    “原来你有心上人。”容常曦有些意外,“是谁?”    容常凝很艰涩地道:“……华公子。”    ☆、喷嚏    “什么?!华公子?!”容常曦几乎惊呆了, 怒吼道,“你心上人是他?!”    容常凝很着急地捏着容常曦的手, 又要急哭了:“常曦, 你,你小声些……”    容常曦盯着容常凝, 电光石火间几乎想出了几百种要怎么让容常凝乖乖如上一世一般嫁给孟俊毅的方法, 她缓缓回捏住容常凝的手,道:“皇姐, 好好的,你怎么就心悦他了呢?”    容常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尚未意识到容常曦的不对劲:“那时你还在西灵山……前年秋猎, 我, 我与下人走散,在林中迷路,哭的很是伤心, 还险些被野兽所伤,是他将我救下, 并带出了林子……”    英雄救美,又是英雄救美!    容常曦几乎想笑了,这华君远人怎么就这么好呢?    容常凝自顾自地道:“那时我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 可如今他夫人已去世两年,再有一年,他便可以娶妻了……”    “啊?”容常曦傻了,蹙眉看着她, “什么他夫人?你是在说哪个华公子?”    “自、自然是华大学士的长子华公子……”容常凝迷惘地道,“还能是谁?啊,莫非你以为,我在说华二公子?”    华君远的哥哥,华家长嫡子华景策,今年冬日便要行弱冠礼,三年前曾娶亲,乃是个民女,名唤于雅秋。前年秋猎后不久,于雅秋病故,两人未有一儿半女,再有一年,华大公子便可以续弦了。    震惊归震惊,容常曦内心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又劝道:“父皇不会同意的。”    要让自己的大公主嫁给一个鳏夫,父皇疯了才行。    容常凝含泪低头:“我知道。”    容常曦思索片刻,道:“华公子那边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容常凝苦笑道,“我若是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何必如此举步维艰,担惊受怕?他待我翩翩有礼,却从未有任何僭越,他想必是不讨厌我的,可再多的,我却什么也不能确定了。”    容常曦几乎要以为容常凝是在说自己的心声了,她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华家男子皆是如此。”    容常凝道:“什么?”    容常曦摇头:“没什么。不过……若是如此,我想,他对皇姐你应是无甚想法的。更何况,这还要等一年,万一过了一年,他甚至不打算续弦怎么办?”    容常凝沮丧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才如此痛苦。”    容常曦看着容常凝的模样,不由得想到或许当初自己备受华君远折磨时,也是这般,不由得心生怜悯,且,若容常凝当真能嫁给华景策,将来自己与华君远也就有更多理由见面了……    她道:“你先去同父皇说,你不想嫁给孟俊毅,原因嘛……就说姚筱音跟你说的,孟公子似乎已有心上人了。”    容常凝点点头,而后疑惑道:“为何是姚姑娘说的?”    “她对这些青年才俊研究的最多。”容常曦当然不会说自己要一石二鸟破坏姚筱音在父皇面前的形象,“这消息的来源若是她,会显得比较可信。”    容常凝迟疑道:“可父皇真的会信吗?”    “这事儿父皇总得派人调查?调查总需要时间?这一来二去,你得到了时间,不就得到了机会吗?”容常曦其实现在心里也没底,只有个大概的想法,“至于之后应该先从华公子那儿下手,还是从父皇那儿下手,得看情况。”    容常凝轻轻眨了眨眼,泪盈于睫:“常曦,谢谢你。”    容常曦私心一堆,且心中没谱,看她这样,又有些犹豫。    如果不是自己在西灵山待了三年,按理来说,前年的秋猎,上一辈子,容常凝似乎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去成,所以上辈子,容常凝虽然不想嫁给孟俊毅,但大概也是没有喜欢的人的。于是她还是决定再提醒一下:“你别冲动,再好好想想。毕竟,你最后很可能会不但无法同孟俊毅成亲,也无法嫁给华景策,只能嫁给更不好的人。”    容常凝道:“可我如果不说,我就只能嫁给孟俊毅了……对。”    容常曦想了想,道:“慧嫔应是对孟公子颇为满意的?”    “母妃只说,父皇替我挑的人选,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天下男子皆是一般的,挑挑拣拣毫无意义。”容常凝吸了吸鼻子,道。    容常曦心道慧嫔所言其实不假……    见她不语,容常凝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去跟父皇说的。常曦,你若有什么办法,一定要告诉我。”    容常曦颔首,容常凝擦掉眼泪,她们已消失太久,必须回去,容常曦走在容常凝的后头,见她缓缓走回湖心亭,目光却望着另一处交谈的人群,她顺着容常凝的目光望去,看见华景策与孟俊毅正在交谈,华景策与华君远生的并不相似,但也风度翩然,气韵十足,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而容常凝望着她的目光,让容常曦倒是打从心底希望最后容常凝能得偿所愿,她有过同样的奢求,至今也未能如愿,于是在感情上,偶尔也会希望别人能终成眷属——当然,得是她不讨厌的人。    所以当看到孟俊毅华景策旁边还有容景睿叶潇曼容景祺的时候,容常曦立刻掉头走到了他们几人身边。    容景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几人都是一阵轻笑,叶潇曼更是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眉眼弯弯,极其可爱,容景祺看了她两眼,正要说话,容常曦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二皇兄。”    “常曦。”容景祺回头,见她缓步蹁跹而来,“我们正说你呢。”    容常曦眼皮一跳:“哦?说我什么呀。”    不料容景谦与华君远大概是见这里人尤其多,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容景祺张嘴道:“说那时你与景谦呢。”    容常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正要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容景祺已朗声道:“你当时大病初愈,却在御书房门口与景谦闹了矛盾,他要扶你,你不肯,反倒摔了个结实。”    容常曦:“……”    已走到附近的华君远显然听到了全部,他侧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旁边的容景谦,容景谦反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二皇兄,华公子,孟公子。”    叶潇曼立刻道:“七殿下,四殿下他方才轻咳了两声,还想瞒着,被我听了去,你快劝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容景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当真不打紧。”    叶潇曼哀求地看着容景谦,容景睿则轻轻摇着头,容景谦道:“四皇兄,时候不早了。”    容景睿也索性又咳了几声,道:“好罢。”    他终于肯回去,叶潇曼松了口气,目送他的下人将他推离御花园,容景谦注视着叶潇曼的侧脸,神态颇为认真,容常曦则看着容景谦,之前隐隐约约的那点念头又一次浮上心头——    还不等她想明白,容景祺忽然道:“景谦这次随大皇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