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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拔眼中钉

    >> 满以为邻国皇子会仰仗母亲的庇护,被呵护的如何好。    韦逸霜没想到这个小皇子竟然伤的挺重。“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凌夫人被她这么一问,眼眶一下就红了。“多谢贵妃娘娘关心,烨辰他是在河水里泡了一整晚,幸亏被水草缠住了身子,卡在了桥下,才不至于溺亡。身上的伤乃是在河石剐蹭的缘故。”    “唉,可怜见的。”韦逸霜细细看了一眼那皇子的脸:“模样倒是俊俏。倘若不是邻国易主,说不定还能当上太子也未可知。”    “烨辰哪里有这样的福气。”凌夫人忍下了眼泪,凝眸道:“多亏了皇上收留,容我们母子有个活命的居所。旁的事,妾身不敢多想。”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宓夫人笑着握住凌夫人冰凉的手:“眼下要先医治好烨辰皇子的伤,其余的事情从长计议。”    凌夫人知道,这两位的“关心”只不过是想弄清楚,她究竟要在盛世继续住下去,亦或者是返回邻国夺回皇权。    “多谢宓夫人关怀。”凌夫人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只要烨辰能好起来,要我此生常伴青灯都好。”    言外之意,是她对皇帝真的没有什么心思。    宓夫人飞快的与韦贵妃对了个眼色,便道:“望宫简陋,凌夫人这里要是缺什么,只管来告诉我。贵妃娘娘一早就吩咐了臣妾好好准备着。得确保凌夫人与皇子住的舒舒服服。”    “让贵妃娘娘与宓夫人费心,妾身实在是心中有愧。”凌夫人平和道:“这些年已经素朴惯了,这里已经很好了。”    “那好。”韦逸霜也没心思多留:“既如此,那凌夫人就好好歇着。”    她转身往外走,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有件事我必须在提醒夫人一回。三公主乃是盛世的罪人,她害死了皇上的皇长子。即便皇上允准把她交给你管教,可错就是错,有罪就是有罪,想要回复公主的身份那是不可能。夫人只将她当丫头当奴婢使唤就是。”    “有劳贵妃娘娘提点。”凌夫人温和的点头:“您的话妾身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韦逸霜冷傲的卷起唇角,行动轻灵的走了出去。    宓夫人仍然满脸温和的笑意,故意用韦贵妃的冷傲来衬托自己的平易近人。    人都走了,凌夫人才亲自将门关好。    凌烨辰皱眉坐了起来,看着她连门栓都挂上。    “娘,不是说好了去斋心殿吗?为何要留在望宫?”    转过身看他坐起来,凌夫人快步走过去:“你也答应过娘,不会让自己受伤。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都是皮外伤,不打紧。”凌烨辰笑带着暖:“娘别担心。儿子只是不想让人看出破绽。”    “到底是什么人来行刺?”凌夫人倏然严肃起来:“可查到眉目?”    凌烨辰点头:“是宓夫人的人。”    “果然是宓夫人的人!”凌夫人觉出这个女人不简单,但也不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所为。“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能指证韦贵妃。”    “是。”凌烨辰点头:“韦贵妃行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想要捏住她的罪证,确实不易。”    “不急。”凌夫人脸上的眼色逐渐变冷:“她能从一个微末不入流的采女一举成为当今的贵妃,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想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何况……我们现在不是也没有证据么!”    “是啊!”凌烨辰攥了攥拳头:“如果被我找到她勾结皇叔谋害父皇的证据,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门外有些动静,母子两人对视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凌夫人,您歇着呢吗?”徐丽仪是特意等韦贵妃走了才过来的。毕竟身份有别,她也不想老是出现在那些宫中宠妇面前。    凌夫人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凌烨辰躺好,佯装熟睡。随后才转身去开门。    “哪里能歇得住啊。烨辰的伤也不轻。”凌夫人面露忧色。    徐丽仪走进来凝重的往那床铺上看了一眼,才担心的说:“三公主的情况也不大好。伤口起了炎症,这时候发了高热。可那御医给开的方子简直是没法说,连一味退热的药都没用。那方子要是能治好病,才稀奇。”    “唉!”凌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虽然有心帮她,可御医终究不是我能用的动的。”    “不怪你。”徐丽仪冷笑一声:“若不是你,只怕人死了御医都不会登门。谁让韦贵妃看的紧呢。想来,那丫头的症状也会如实的禀告韦贵妃。”    “不然,我让小皮子去太医院取些退热的药来。”凌夫人想着从前苏荷的好,自然是不愿意让她的女儿吃苦。“那丫头才九岁,也是可怜。我记得她出生的那年,我回盛世省亲,还抱过她呢!”    这些事,徐丽仪自然不知道,只是勉强的笑了笑。    “我只是没想到,韦贵妃会让你去青鸾宫住。”徐丽仪饶有兴味的说:“那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宫殿。离皇上的皇极宫又近,也难为她舍得。”    “她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底下……”凌夫人如何不知道她们的心思。话说到这里,索然无味。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开口:“对了,你想好了没有,怎么走出这望宫的门?”    “还能怎么……”徐丽仪笑的有些勉强:“要么投其所好,要么拼死相救。皇上么,最薄情不过了。”    “嗯。”凌夫人其实没兴趣帮她想,如何能投皇帝所好,只是有些不放心。“宫里的宠妃现在也太多了。不除掉一个两个的,即便是让你出了这望宫,也难保皇上有力气分精神在你身上。”    “我从前巴不得能获宠分宠……”徐丽仪言止于此,想起腾芽可怜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亲眼见识到了皇帝的薄情。如苏贵妃那样得宠的妃嫔,不也是一夕之间就万劫不复。她一个被关在望宫多年的罪妇有什么本事能拢住圣心?    “我只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徐丽仪的声音艰涩清苦,好像迈出这一步艰难,真的迈出去了,一样还是艰难。    两个人低着头,又是良久的沉默。    “还有一件事。”徐丽仪幽幽道:“德奂吩咐人看着那些弃妇,不许她们擅自打扰。就连进出房门,都要经过允准……我总觉得这样反而不好。”    “是呢。”凌夫人点头:“这样根本不叫’殊宠’,这该叫’招恨’。回头我会和他们说说,别闹这么多事情出来。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徐丽仪似是感慨不已:“如果望宫不再是冷宫,那真正的冷宫又该在哪里?所谓的殊宠,不过是皇上的一时高兴罢了。”    “你这是怎么了?”凌夫人看她一副霜打茄子般的软相,完全提不起劲头。和之前那个挖空心思想要逃出望宫的徐丽仪根本判若两人。    “没什么。”徐丽仪无奈的摇摇头:“行了,等时机成熟我安顿好自然会告诉你。我先回去了。”    “也好。”凌夫人没再多留她。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却好像又明白了她的无奈。    如果不依靠仇恨活下去,这世上这深宫,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一直走下去的理由?    白公公的心疼,加之凌夫人的周全,腾芽幸运的服下了对症汤药。第二天的午后,烧总算退了。    她醒过来的桌上放着一碗白粥。香味飘满了整个厢房。    穿好衣裳,洗漱完,腾芽坐在阳光能透进来的窗边,把一碗粥都吃光。胃暖了起来,身上也跟着暖起来。已经有许久,她没试过这样的惬意舒畅。好像又重新活了一回。    “醒了?”秦顺容推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捧着空碗不禁一笑。“你倒是会算时辰,粥正好能入口,就醒了。”    “多谢你。”腾芽把碗放下,留神看了一眼。“这是新做了身衣裳?”    “是啊。”秦顺容穿着新衣,人也显得精神许多。“这不是顾着凌夫人的面子么,宫里说嫌咱们穿的太寒酸了。昨个就让人送了些新衣过来,你的就搁在那柜子里了。”    “凌夫人?”腾芽一时没想起来。    “你怎么忘了。就是那天救了你的那位夫人。”秦顺容眸子里都是笑意:“她可是你的贵人。你还不知道呢,皇上答应让你跟在她身边伺候了。说是伺候,她心善,多半是为了照顾你才去求了恩典。”    “她要把我留在身边?”腾芽有些看不明白:“她就不怕我克她?”    “胡说!”秦顺容少不得瞪她一眼:“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你自己可不能那么想。”    腾芽勉强挤出了笑容:“你放心,我当然不会那么想。我只是纳闷,我和她又没有什么来往,好好的,她就不怕惹祸上身?”    “所以说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的!”秦顺容看她瘦弱的样子,少不得摇头:“你肯定还没吃饱?厨房里有包子,等会儿我给你拿几个来。”    “有包子?”腾芽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望宫里什么时候有厨房了?”    “都是托凌夫人的福!”秦顺容收了她的碗:“你先梳妆一下。弄好了我带你去见凌夫人,还有那位皇子。”    “唔。”腾芽点了点头,心里却十分清楚。父皇之所以让人把望宫弄得跟行宫一样,不外乎就是为了那位凌夫人。足见凌夫人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她就是好奇,这样举足轻重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难道她不怕韦贵妃和这后宫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找麻烦吗?    梳妆完,腾芽就走出了厢房。    说来也是奇怪,庭院里竟然站满了人。可每个人都静静的站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腾芽刚要问这是怎么回事,秦顺容就走过来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皇上刚来,正和凌夫人在房里说话。”她小声贴在腾芽耳边讲了一句。    腾芽温顺点头,缩了缩身子站在人后。她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父皇手里,险些就是被活埋的下场。说不恨,怎么可能。    可一个九岁的孩子,在旁人眼里是不是该表现的不懂什么是恨?    “你们看,那就是邻国的皇子!”秋月站在前头嚷了一声。    腾芽顺势望过去,果然看见凌烨辰被人从厢房里抬了出来。    他是被抬出来的?    腾芽心想,难道是那晚受了伤?    再仔细一看,她顿时有些懵!    面前的凌烨辰,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看上去胆小,怯懦,眼底只有惶恐。他皱着眉头,双手不自然的攥着双膝上的衣襟,像是很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看着。    “烨辰。”凌夫人从房里走了出来,面色温润。“这些日子,娘会和你在这里暂住。”    “嗯。”凌烨辰抬起头看了一眼凌夫人,又连忙垂下头去。    抬着他的内侍,将他安置在一把红木椅子上,随后便退去。    “承蒙诸位的照顾,这段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凌夫人语调温和,举止文雅。周身散发着如兰般的气质。无论是入眼还是入心,都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皇帝这时候才从房里走出来,面色如常。“你放心,朕会请最好的御医过来,医治好烨辰的双腿。”    “妾身多谢皇上。”凌夫人笑着行礼。“妾身恭送皇上。”    脸上稍有些异色,皇帝眼眸微微一紧,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摆驾皇极宫——”德奂清亮的嗓音又一次击碎了弃妇们的幻想。    总之皇帝从头到尾也没看过任何人一眼。    “各位都请回。”白公公冷着脸道:“别妨碍凌夫人与凌皇子说话。”    “这叫什么话啊!”秋月不满道:“望宫是冷宫。成日里不叫我们干活,倒叫我们回房闭关,以为这是庵堂不成?”    “这话说的是呢。”凌夫人没给白公公开口的机会,抢先道:“从前望宫什么样,如今也还该是什么样。白公公就不必日日让人看着各房的女眷了,怪没意思。”    “这……”白公公哪里敢拒绝凌夫人的要求,可就这么答应了,他又怕德奂来找麻烦。    “无妨,方才我已经禀告皇上,皇上也允准了。”凌夫人幽幽一笑:“白公公不必担心。”    “诺。”白公公恭敬道:“凌夫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先告退了。回头药送来了,奴才再给凌皇子端来。”    “多谢。”凌夫人从袖子里摸出帕子,走过去拭了拭凌烨辰额头上的冷汗。“烨辰别怕,这里的人都没有恶意的。”    凌烨辰瑟缩着身子,往她的身后躲。“娘,我想回房。”    “御医说多晒晒太阳,对你身子好。”凌夫人抚摸着他的额头:“无妨的。”    这一幕简直是把腾芽看的呆住了。这母子俩是真的不可思议。    明明一个手段高明把盛世国君迷得七荤八素,一个阴险狡诈几次差点要她的命。却能游刃自如的做出弱者的姿态,要么祥和平静与世无争,要么自卑怯懦胆小如鼠。    这样的好手腕若是能被她学会些皮毛,说不定在父皇面前说的话,也能被听信。    腾芽正在愣神,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三公主,你过来。”    抬起头,腾芽发现是徐丽仪正冲她招手。    她柔顺的点了下头,慢慢的走过去。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凌夫人身边。”徐丽仪有心,故意没说“伺候”两个字。她也是不想这丫头心里太难受。    “知道了。”腾芽乖巧答应了。    凌夫人看着腾芽的眼睛,只觉得这双眼睛是真的像极了苏荷。往事缭绕,心里又不免悲伤。“这两日烨辰的身子不太好,我没工夫抄经,你会写字吗?”    “会。”腾芽对上了她的眼睛:“可我会的不多。”    “无妨。”凌夫人道:“那你明早就过来抄经。”    “娘,我想回房。”凌烨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好了,这就回房。”凌夫人话音落,小皮子连同两个小太监,将凌烨辰抬回了厢房。    秋月一脸惋惜的走过来,对三公主道:“其实邻国皇子好歹也是个皇子么!若是能和咱们的三公主结缘,也是一桩美事。可惜他是个瘸子。瘸子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能照顾你。”    “瘸子?”腾芽起初还以为他是那晚弄伤了自己。没想到竟然装瘸!    怪不得这么多年,父皇能容留他在宫中。这母子二人一定酝酿着通天的大阴谋!    “可惜了……”秋月仍然意犹未尽。    “少在这里胡扯。”徐丽仪没给她好脸色:“有功夫就去看看张舒婕如何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再不要对旁人提起。”    “知道了。”秋月朝腾芽吐了吐舌头,急匆匆的跑开了。    “你别理她。”徐丽仪若有所思的说:“她就是个采女,比你大不了几岁。位分还没封就得罪了李芳仪。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    腾芽有些同情秋月,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就收拾起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啊!她自己如何不是这种处境!    临近冬日,午后的阳光也早没了温度。    宓夫人牵着腾珠从玉辇上下来,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等下见了你父皇,切莫乱说话。”    “知道了母妃。”腾珠连忙点头。    “皇家的女儿,总是有那么多不容易。不过好在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宓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她:“远离后宫的是非,这才是你的福气。”    “可我嫁了人,母妃怎么办?”腾珠竖起眉头。    “傻丫头。”宓夫人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玉阶。“一入宫门……这就是母妃的命数。”    御辇才进皇极宫,德奂就看见宓夫人领着二公主在玉阶上往前殿去,忙不迭禀告:“皇上,宓夫人和二公主来了。”    “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皇帝冷声问。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查实,当晚纵火者的确不止一人。着火点也不止一处。似是约定好的同时纵火,使得火势一下就难以控制,才会将整个庵堂彻底焚毁。”德奂丝毫不敢马虎,庵堂前前后后他去了有十数次。每次都详细的查阅了勘验记录。    “可有刺客的消息?”皇帝从御辇上下来,目光扫过玉阶上的母女二人。    “奴才还不曾查获。”德奂有些懊恼:“但尚有两处可疑请皇上斟酌。”    “说。”皇帝声音沉冷。    “竹林里那两个被杀的羽林卫,至今没找到凶手。可是却在竹林里找到二公主的随身令牌。这件事,羽林卫一早就查获,可是却偏偏有人警告,羽林卫唯有缄口不言,并未当即禀明皇上。事后,首领害怕欺君而受责罚,才将事情和盘托出。另外一事……”眼看着就要走上玉阶,德奂有些不敢说了。    皇帝随即停下脚步。    腾珠纳闷的看着父皇,怎么走到一半就停下来。“父皇……”    “别过去。”宓夫人敏感的觉出有什么不对劲,连忙拦住了女儿。“只在这里等着就好。”    德奂这才小声往下说:“皇上,当晚宓夫人带着人将望宫包围的水泄不通。可是白公公的徒弟小皮子却轻易的发现了那个墙洞。且据说当时,他根本没发现那里有侍卫把守。像是故意留下那么个缺口……”    也就是说,矛头都指向了宓夫人。    想起那碗粥里的小虫,皇帝的眉心蹙紧,表情凝重。    “德奂,去查这几日宫门的记档。尤其比较偏僻的宫门哪一宫人进出得多。”皇帝看着端方大雅的宓夫人,心头微凉。    “怎么这时候过来?”走上玉阶,皇帝不动声色的问。    宓夫人和腾珠一并行了礼。    “皇上,是这样的。珍造司送了好些花样来九重殿,臣妾和珠儿都挑花眼了。想请您帮着看看。”宓夫人微微一笑,脸颊透出了绯红的颜色:“臣妾毕竟是头一回嫁女儿,很多事就怕不周全。”    “花样的事朕自然不比你们的眼光。”皇帝稀松平常的扫了腾珠一眼,眼底并不见多少慈爱之色。“珠儿喜欢就好。”    “多谢父皇。”腾珠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毕竟上次的事情被捅到皇极宫,她丢了皇家的脸面。要不是冯太师向父皇求情,恐怕她早已经被父皇责罚。    宓夫人正想着上前献殷勤,就见皇帝蹙紧眉头,捏了捏鼻梁骨。“皇上,是否龙体不适?臣妾怎么瞧着您的脸色有些不好?”    “这几日睡不安稳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皇帝的声音略显得疲倦。    到底是伺候皇帝多年的妃嫔了,宓夫人当即就明白了什么。“皇上圣体要紧,臣妾这就让人请御医过来给您请脉。”    “这些事德奂会做好的。”皇帝徐徐道:“太后不在宫中,韦贵妃又忙于青鸾宫修整布置,也不得空。珠儿的婚事,你这当母妃的必然是要多费心。”    “臣妾一定会办好的。”宓夫人含笑应道。    “嗯。”皇帝摆一摆手:“去。”    “臣妾告退。”    “珠儿告退。”    母女两一前一后的行了礼,待皇帝步入正殿,才转身离开。    “母妃,珠儿这次是不是错的离谱,所以父皇才会疏远女儿,连同疏远了母妃?”转过身,腾珠的眼睛就红起来。    “也不能全都怪你。”宓夫人舍不得女儿难受。尽管如此,语气却还是生硬许多。“可是珠儿,母妃也不得不说你。你早晚都是冯家的媳妇,何苦要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冯太师乃当朝重臣,你父皇的许多要务,都需要他来分忧,恐怕你早就已经被赶去庵堂带发修行了。哪里还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母妃,都是珠儿不好?”腾珠的泪珠扑簌簌的掉下来。“是子珏哥哥他……他非要……”    又羞又愧,腾珠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宓夫人轻轻叹气:“这件事情往后不要再提了。说到底,你们也是有情人。要怪就怪那腾玥多事!”    说到这里,宓夫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眸子里的光像是细密的银针。“她就是故意引我们去,好让你丢脸。她就是嫉妒你是这后宫里最风光的公主。”    “母妃,长姐她怎么可以这样害我!”腾珠含着泪,拳头攥的紧紧的。“我可从来不曾得罪过她!”    “你也会说了,她是你的长姐。”宓夫人拧着眉头,语调略凉。“当长姐的都不曾出嫁,哪里就轮到你这个当妹妹的。你事事抢在她前头,又处处好过她一头,她怎么可能不妒忌。再说,她还是先皇后嫡出的女儿,嫡出的公主都不如你这个庶出的风光,骨子里,只怕她早把你恨透了。”    “母妃,那怎么办?”腾珠自然是气不过。    “放心。”宓夫人却丝毫不为这事担心。“望宫里的那一位,可是大公主的姨母啊。她的姨母如今是你父皇身边的红人,她怎么可能不去沾光。”    腾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她去望宫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是去给那个贱丫头送东西,这次再去巴结红人。母妃,先皇后也算是风华绝代,却怎么生了个这样没用的女儿。”腾珠鄙夷道:“最好是进了望宫就别出来了。她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阿弥陀佛了!”    “好了,你就别为这些事担心了。”宓夫人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扶着她上了玉辇。“收拾心情好好的准备你的嫁妆。母妃要你是这后宫里最风光的公主,这天下最美的新娘。”    翌日,腾芽早早就起来了。    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早饭,就在凌夫人的房门外候着。    没想到竟然把腾玥给等来了。    “长姐。”腾芽笑眯眯的看着她,不忘行了个平礼。    “你怎么在这儿?”腾玥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这话应该是问长姐。”腾芽好奇的不行:“望宫有什么有趣的,长姐总是来。就不怕让父皇知道了,责怪你?”    “你这话说的。”腾玥有些不高兴:“我上次来可是为了你好。送了那么多东西不说,还告诉你了一件喜事。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反而还想着让我受罚?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我给你的东西,怎么无端的跑到竹林里去了?难不成是你……”    “长姐说什么呢?”腾芽有些发懵:“什么跑到竹林里去了?长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卷的很好看。那双饱含秋水的杏目,看上去透亮又清澈。    让看着她的人想不生气都难!    腾玥被气的微喘:“你说什么!那块令牌呗!”    “哦,对了。”腾芽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那么一块令牌。长姐给过我的。”    “哼,你记得就好。”腾玥顿时来了精神。“我没把你有令牌的事情捅出去,你该谢我才对。怎么反倒是对我这种态度,你可别忘了。整个后宫都把你当成瘟病一样的防着,谁都不乐意和你走得近。只有我好心,还想着拿东西来给你,我说三妹,做人不可以忘恩。难道你母妃没教你?”    “长姐说什么呢!”腾芽更不明白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我贪玩,看见一只鸟飞过,顺手就拿那令牌想把它给打下来。可令牌是扔出宫墙去了,鸟却飞了。只能辜负长姐的一番好意了。不过我听外头的侍卫说起,长姐还带着淑妃和宓夫人去了崇明殿。长姐,你就不怕宓夫人会责怪吗?”    “你这丫头你怎么可以这样!”腾玥被她说中了痛处,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别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一定是你暗中使坏!”    “长姐。”腾芽撅起嘴,可怜兮兮的说:“你到底是喜欢我才来看我的,还是讨厌我却佯装喜欢才来看我的?怎么你现在的样子,就跟要吃掉我似的?”    “哪有!”腾玥被她烦的不行,冷着脸道:“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可是长姐,我是在这儿等凌夫人呢。”腾芽瘪嘴道:“夫人让我抄经,我自然要等着在这里。倒是你,不请自来,就不怕打扰夫人的清净?”    “你怎么这么多话?”腾玥被她弄得心烦意乱。“夫人是我母后的亲姐姐。我怎么就不能过来请安了?即便是父皇问起,我也会照实回答。父皇自然不会怪罪。”    腾芽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红扑扑的小脸上就乐开了花:“长姐,你这个食篮好精致哦,里面一定是你亲手做的糕点。我还记得以前你总喜欢做给我和我母妃吃呢。不过也有好久,没尝过长姐的手艺了。”    看着她双眼发直,一副馋相,腾玥更加生气了。“这是我特意做给姨母的,你别想打主意。”    “小家子气。”腾芽白她一眼:“不给就不给呗,不就是一点糕点么,你也至于的。”    话说完,她身子一拧,欢蹦乱跳的跑去了一边。    “你这个丫头,你真是气死我了。”腾玥真恨不得把食篮扔出去砸死她。好不好的惹一肚子气。“一大清早跑来找我的晦气,真是讨厌死了。”    腾芽并非没听见她的咒怨,只是笑着走到了庑廊后面。    徐丽仪才用过早膳,正好经过,看见她笑的那么奇怪,不禁皱眉。“你这丫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一大早起就看见了长姐,和她说了两句笑话。“腾芽笑嘻嘻的样子,很讨喜。    徐丽仪不免也跟着高兴。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比之前,那青嫩却沉静的模样好看多了。    “丽仪,你说如果腾玥毒死了自己的姨母,父皇会不会砍她的头?”腾芽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把沉静在喜悦之中的徐丽仪吓一大跳。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好好的,她毒死凌夫人做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有人帮她呢!”腾玥眼眸一转,眼底就涌起了些冷光。    徐丽仪顿时就明白了:“你是说腾玥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东西我没看见,就看见一只篮子。”腾芽笑着卷起唇角:“今儿天气好,我看内侍搬来了好些好看的花呢。等下要是凌夫人喊我,就让小皮子去后院找我!”    说完,她兴高采烈的往后院去。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徐丽仪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腾芽也知道,自己忽然变得这么“讨喜”,一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也不想有这么大的转变,可凌烨辰给了她灵感。    一个九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记仇,心里藏不住事,会害怕,会哭,才真实。而她越是显得冷静,越是在人前露出了聪明,才越会让自己遭遇危险。    她得让韦贵妃明白,她就是个没了母妃的孩子,最多只是命硬而已,却毫无威胁。    徐丽仪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皮子一个站在门外。    “大公主呢?”她不放心的问。    “回丽仪的话,大公主正在房里和凌夫人说话。”小皮子笑着道。    “哦……”徐丽仪心里有些怕,她怕腾芽说的事情会是真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木棍敲打什么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小皮子连忙道:“是凌皇子在叫奴才。”    “他怎么不直接喊你?”徐丽仪故作惊讶。    “皇子他腼腆些,说这样比较方便。那奴才这就去瞧一瞧。”小皮子后退几步,进了厢房。    徐丽仪忽然觉出了什么,禁不住在心里腹诽。那丫头该不会是学凌烨辰?    “往后这望宫里可热闹了。”张舒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徐丽仪身侧。    “冷不丁的冒出来,你想吓死人吗?”徐丽仪嫌弃的不行。“走路就不能有点声音?”    “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张舒婕嗤鼻:“我还能从背后捅你一刀吗?”    “那谁说的好?”徐丽仪转身要走,看见小皮子和另外两个内侍,抬着坐在椅子上的凌烨辰往外走。    凌烨辰目光谨慎的看了一眼徐丽仪,又望了望她身边的张舒婕,随即低下头去。那胆小的样子是真的瞧不出一点假来。    小皮子抬着他也是往后院去。    “瞧,这又一个怕我捅刀子的。”张舒婕冷笑了一声:“多看我一眼会死吗?”    “你怎么不是捅刀子就是死的?”徐丽仪反感的不行:“望宫已经乱七八糟了,你就不能安生一点?”    “是你们拦着我,不让我杀了那个贱丫头。”张舒婕冷笑了一声:“你瞧着,现在放过她,将来整个后宫都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被她活活克死才奇怪。”    “闭上你的乌鸦嘴。”徐丽仪冷蔑的挑眉,转身要回房。    可张舒婕却赖上她似的,紧跟在她身后:“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你是怎么被关进这里的,你都忘了?还是你觉得,你饶了苏荷的女儿,她的冤魂就不会缠着你了,你就有飞出望宫墙的那天?”    “够了,别烦我!”徐丽仪烦不胜烦,只想赶紧摆脱她。好不容易推开房门走进去,张舒婕竟然也跟着进来。“你给我出去。”    “我不!”张舒婕恶狠狠道:“你又没做亏心事,何必怕我!”    “我懒得和你纠缠。”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搡搡的,谁也不让着谁。    “你以为我喜欢?”    “那你给我出去啊……”徐丽仪正准备喊谁来帮忙,就听见庭院里一声尖叫。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停止了推搡,紧忙往院子里去。    “救命啊……快来人……”腾玥惊慌失措的站在前庭院子里尖叫:“快来人……”    “出什么事了?”徐丽仪刚问了一句,就看见腾玥转过身来。    她淡粉色的衣裳前面,大小不一的红点特别显眼。    “凌夫人她怎么了?”徐丽仪只觉得不好。    “姨母她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腾玥是真的吓坏了,巴掌大的小脸惨白的如同白纸。“快救救她……”    “小皮子,还不赶紧去请御医。”徐丽仪心突突的跳。她不能确定凌夫人是故意为之,还是疏忽了就被这丫头给坑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你傻啊?”张舒婕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都可以把她的手腕给折断了。    徐丽仪疼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你干嘛使那么大劲儿?”    “你是不是傻?谁知道凌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你这么贸然进去,万一赖你怎么办?咱们还是就在这里等人过来好了。”张舒婕目光审慎的落在腾玥脸上:“大公主,未免有什么不妥,你也留在这里别走开。凌夫人可是皇上眼中一等一要紧的人,若有什么闪失,可不是你我能担待。”    她这番话,把腾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求求你们,救救姨母。她不能有事的……”    凌烨辰恨不得站起来自己跑过来,可若是如此,之前的苦心就白费了。他咬着牙,被一个小太监给背了过来。    急火火的送进了厢房里。    腾芽也在身后跟他一道过来。却停在了门外没敢往里走。    她睨了一眼神色清冷的徐丽仪,又对上张舒婕满是怨恨的眸子,慢慢的走到腾玥面前。    “长姐,好好的凌夫人怎么会吐血?”    “用得着你问?”腾玥没好气的说:“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的。我姨母才向父皇要了你在身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自己晦气你就去死啊,干嘛要连累我连累旁人?你等着,等父皇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是你害了我姨母,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能饶了你。”